“这个……”
旁人的脸色略显微妙,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安瑞霖抬手挠了挠头,嗫嚅着缓缓说道:“这……这算不算是我们把货物给弄丢了?”
夜冥投去一记嫌弃的目光,冷冷道:“你说呢?”
一名小镖师抢步上前,抱拳道:“苏老板,咱风行商会行镖百年,从未有失。每趟镖出前,皆经过独门封装,无人能仿。此番镖行,自启程以来,镖箱始终安然无恙。依我等揣测,箱内至多不过一纸书信,怎会是铸就那‘水龙兽’的秘器?”
另一镖师忙附和:“正是!您方才拆包之时,外包装完好无损,众目昭彰,您怎能无端损毁我商会百年声誉?”
苏莞笙微微挑眉,身姿后仰,单臂闲适地搭在椅背上,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怀中黑猫柔软的皮毛。黑猫绿眸幽森,似透着几分不悦。
秋岳萍怒声道:“我们岂会不清楚自家所订之物?安溪镇干旱严重,水源问题亟待解决。你们若不愿相助,直说便是,何必在此地编造谎言,推卸责任?”
“这……”
几个镖师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纠结。
一镖师低声道:“我等接的便是这趟镖,照单全收,照单全交,谁能料到竟会生出如此变故?”
安瑞霖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眼下险些酿成人命大祸,我等也需承担相应责任。冯镖头,您说是也不是?”
冯断山:“……”
他手上还有许多货物亟待送达,根本不想在这桩事情上再耗片刻。
但他也看得出来,自己绝非夜冥敌手,强行交锋,只会徒增伤亡。遂拱手对苏莞笙言道:“请苏老板放心,七日之内,我等定将货物寻回。只是,苏老板能否告知此物特征,也好早日物归原主。”
苏莞笙道:“那是磁石,形若满月,通体黝黑,光泽内敛。”
冯断山闻言,点头应允:“请苏老板放心,我等定会依据此特征,全力搜寻。”
苏莞笙淡道:“有劳各位了。”
言罢,冯断山再次拱手行礼,随即一挥手,带领镖师们匆匆离去。
苏莞笙弯腰拾起被夜冥一分为二的暗器,起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夜冥静立于窗前,目光如炬,凝视着冯断山等人的背影,脸上似覆有一层薄霜。
苏莞笙跟着朝外看了看:“怎么?”
夜冥眉目深敛,转身道:“散步。”
“哦?”苏莞笙微微拖长的腔调,挑起了眼。
夜冥心中一凛,仿佛被苏莞笙洞穿了心思,但仍故作镇定,手持长剑,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秋岳萍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打了个突:“他这是……”
苏莞笙叹了口气,轻轻抱起黑猫,柔声道:“乖,跟着他。”
黑猫神色一愣,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地跳下苏莞笙的怀抱,追着夜冥而去,留下一串清脆的“喵”叫声。
秋岳萍看着黑猫远去,本是心中稍安,可转身之际,却见苏莞笙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早已被一分为二的暗器,目光中透着几分幽沉。
***
夜幕如墨,寒雾袅袅,缭绕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更显幽暗。
几位镖师的说话声格外清晰——
“镖头,要不咱去趟衙门,把那贼人揪出来,细细审问一番,看他是否在暗中搞鬼,动了咱们的镖!”
“是啊,镖头,此事拖不得太久,咱们后面还押着大批货物,兄弟们都盼着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家中老小还等着咱们拿工钱养家糊口,实在耽搁不起啊。”
冯断山微微颔首:“货要送,事要查,两者皆不容有误。”他目光转向安瑞霖,又道:“你留下查清此事,务必水落石出。其余人等,随我继续押货前行。”
安瑞霖闻言,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抱拳道:“镖头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清。”
“你们果然不守信用。”
一道黑影,立于巷子口。
萧瑟寒凉的夜风,自巷口灌入,带着初春的肃杀,肆意游走。
冯断山不禁暗暗吃惊,忖道:“谁在哪里?”
夜色已深,唯有那人孤立。
其身后白雾缭绕,似有天光洒落,将他挺拔的身姿映衬得更加孤高清冷。
冯断山等人不敢大意,悄然间,寒光闪烁,各自兵刃出鞘。
那人深沉的眸子里,一抹浅浅流光倏忽即逝,转瞬之间剑光如龙,盘旋而起。瞬时,四周剑影重重,仿佛漫天星河倾泻而下,冯断山等人茫然四顾,只觉四面八方皆是杀机,而那执剑之人,却无处寻觅。
“铛!”“铛!”“铛!”
数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如同寒夜中的冰凌破碎,冯断山等人的兵刃,在这剑光中,纷纷断折,无一幸免。待剑光散去,那人收剑而立,眉目之间,始终笼罩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夜冥?”
冯断山记得他似乎叫这个名字。
可世上怎会有人姓“夜”?
仿佛来自幽冥鬼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冯断山心中惊疑不定,江湖之大,奇人异士辈出,但这般剑法,这般气质,却让他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与敬畏。
冯断山的掌心不觉又沁出冷汗,忙不迭地朝夜冥深深一揖:“我等定当倾尽全力,寻回失物,还望苏老板能宽限我等几日。”
夜冥朝他瞥了一眼,淡淡来了一句:“哦?不走了?”
冯断山心中一凛,忙道:“方才之事,纯属误会一场,我等自当竭力补救。”
夜冥长剑出鞘,剑光如电,直指冯断山咽喉:“空口白话,我凭什么信你?”
一阵夜风呼啸,带着肃杀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冯断山苍白了脸,额头冷汗更甚:“我等自然不敢虚言。但请您相信,七日之内,若无法寻回失物,我冯断山愿以性命相抵!”
“命?汝之命,贱如草芥。”
夜冥眉眼微挑,手腕轻旋,剑尖划过寒雾,四周的镖师们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喵——”
一只黑猫忽然跃上夜冥肩头,从他怀中叼出一册古籍——
《君子立身处世录》。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夜冥翻开书页,低沉念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
言罢,他竟神色一轻,合上书卷,朝众人看了一眼:“滚吧。”
所有人大为错愕,不解这书与话中究竟藏着何种玄机,竟能让他们逃过一劫。
“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人群中不知谁低语一句。
那黑猫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像是笑了起来。
夜冥眉眼一皱,脸上杀气森然。
众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夜冥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掠过他们逃窜的背影,眼底极快闪过一道暗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蠢货,不通人性。”
“喵——”
黑猫仿佛心领神会,微微颔首。
忽地,那双碧绿色的眸子中“咔嚓”一响,似有机括暗藏,随即一抹猩红掠过,目光已投向巷子口的另一侧。
两个醉醺醺的汉子,踉跄而来,酒气扑鼻,发出颠三倒四的狂笑。
“嘿,小子,你这猫儿倒是挺肥,不如给咱哥俩炖了下酒?”其中一个醉汉嬉皮笑脸地说道,一脚将黑猫踢到一旁。
“喵!”
黑猫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似乎受了重伤。
另一醉汉见夜冥手中紧握一卷书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伸手便抢:“你这怪种,对镖师身上的金银财宝视而不见,定藏了什么宝贝,快给我交出来!”
夜冥:“……”
他斜睨了他一眼。
下一瞬,长剑出鞘,一闪即逝,两道血柱冲天而起。
两个醉汉尚未来得及惊呼,便已颓然倒地。
一滴鲜血划过夜冥的脸庞,为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几分寒意。
“不要装死。”夜冥淡淡地瞥了一眼黑猫,还剑入鞘,“回家了。”
“喵……”
黑猫立马站起来,“喵喵”叫的紧随其后。
一人一猫,身影在巷口的幽暗中拉长,尔后重叠,像是夜色中的魅影,消失无踪。唯余一地鲜血,在夜雾下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