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了。
少女再无半分犹豫，剑尖冰冷，瞬间深深刺入了荟青尚有余温的胸膛。
“噗嗤”一声，是皮肉被撕裂的闷响。
也就是在那一刻，许灵灵的瞳孔不可自控的缩了缩，脑子也是嗡的一声，一下子无法思考，随后，无数破碎的画面，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了进来。
阴暗潮湿的山洞，石壁上只有一小簇火苗在跳，光线昏暗得让人心慌。
“小东西，看好了，灵气是这样走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不是老师自己不方便，你以为谁愿意教你这个蠢货……啧。”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贴着她的脸颊，痒痒的，带着野兽特有的气息。
“化形很痛，呃，可能比杀了你还痛一点吧。但忍过去，你就能用两条腿走路，看到不一样的天了。”
“喂，娘的，怎么又在发呆？老师怎么能生出你这样蠢的家伙的？”
……
记忆逐渐幻化，新的景象又出现缓缓在脑海。
犹记得冰冷的溪水冻得她直哆嗦，第一次学着人走路的样子，歪歪扭扭，啪叽一下摔在水里，疼得龇牙咧嘴。
“想活下去，就得杀。记住，对那些想弄死你的家伙发善心，就是让自己死得更快。”
锋利的爪子撕开猎物的皮毛，温热的内脏和血液沾了一手，黏糊糊的，还有耳边那严厉的声音，仔细听，好像又藏着点别的什么。
画面转得飞快，声音乱七八糟地响着，像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混乱梦境，让她头痛欲裂。
许灵灵猛地将剑拔了出来。
哗啦一声，带出了一蓬更加汹涌的血雾，可能是动作幅度有些大了，面前荟青的胸口处伤口撕裂开来，温热的血顿时猛地喷涌出来，立刻溅了许灵灵一身。
在她素净的衣衫上点点绽开，红得刺眼。
血腥气也是瞬间弥漫开来。
许灵灵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脸色苍白得像雪，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干裂着。
她脑中的画面还在不断闪回，明明全都不是什么好的，让人愿意回忆的，让人无法取舍的，美好的……
但她就是忘不掉。
那些记忆太多了，贯穿她几乎前面所有的人生，于是即使又臭又长，也剪不断，理还乱。
而且只要一被激发到记忆缺口，整个人就好像在一瞬间缺氧，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平静的呼吸。
但即使再难受，她还是强撑着转过身，看向许陈，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反而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那表情，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旁边，荟青则是倒在地上，她眼睛瞪得滚圆，此时直勾勾地盯着许灵灵。
那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它身上的杀气直到自己临死前也没有化开，反而层层叠加起来，变成汹涌的怨气，好像下一刻就要吞噬面前两人。
它的嘴巴微微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似乎还想咒骂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生机正飞快地从它那双狡黠的眸子里消失，一点点变得浑浊、黯淡。
然后，它死不瞑目。
许陈的目光淡淡扫过荟青逐渐冰冷的尸体，没有停留，最后落在了许灵灵那不住颤抖的单薄身影上。
他走上前几步，声音还是那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仔细听，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很多。
“做得很好。”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你一路走来，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一句寻常的安慰。
然而，许灵灵的身体却在听到“辛苦了”这三个字的瞬间，猛地僵住了，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辛苦了……
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一个刚才被完全忽略的细节浮了上来。
刚才，许陈指点她怎么下死手的时候，只是大概指了指荟青的上半身，说了心脏、颈椎、妖丹这几个地方。
他根本没具体说，狐妖化成人形后，心脏到底是在偏左边，还是在……
而自己，刚才那一剑，几乎是下意识地，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最正中的位置。
那是妖族的心脏所在，和人族的心脏位置，有着最明显的不同。
许陈作为衙门里的高层管理，自然对一切书籍和资料都享有查找权。
而自己呢自己只不过是个前些日子才阴差阳错进来的小密探，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渠道获得这些知识的。
他……他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念头本来是一闪而过，但在思维的发散中却越扩越大，在许灵灵的心中化作一个鲜红的感叹号，不断闪烁。
心脏猛地揪紧，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窜起，嗖地一下就蔓延到了全身，许灵灵感觉连指尖都变得冰凉麻木了。
她身体还没从应激的状态下回来，于是连抬起头的动作都显得极其僵硬。
几乎是本能地，她看向许陈的脸，好像想要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从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她什么都没找到。
许陈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好像刚才那句话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没有任何深意。
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朝上。
一簇橘红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他掌心缓缓凝聚、跳动，发出噼啪的轻响。
周围的空气因为火焰的高温而微微扭曲起来，散发出一股灼热干燥的气息。
“为了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烧干净，免得留下什么后患。”
许陈低声说着，眼神专注地看着掌心的火焰，准备将这狐妖的尸体彻底焚毁，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下。
他的心里，却清清楚楚，了如明镜。
就在刚才，许灵灵那一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妖心的时候，他心中那个曾经觉得荒诞不经、却又始终挥之不去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
许灵灵，这具身体里装着的，恐怕就是那个“本该存在”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