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橘儿向衙门告了假，专心在风月楼准备。
许陈自然是并未多问，不用教导她，自己可以晚起半个钟呢。
同时，雀台镇灾后修缮的工程也已近尾声了。
已是正午，许陈正站在一处新建的民居前，听着工匠汇报最后的收尾工作。
那些曾经流离失所的百姓脸上，已经渐渐有了安稳的笑容。
阳光落在新砌的墙面上，清风微微摇着，吹起干燥的尘土，到处带着温暖的意味。
忽然，许陈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股熟悉却刻意收敛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不远处的巷道传来。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条狭窄的巷子深处。
只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纤细身影，正蹲在墙角，小姑娘缩成一小团，格外娇柔。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脚边一只瘦小的橘猫，手里还拿着一小块鱼干，小心翼翼地喂着。
是许灵灵。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喂猫的少女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底立刻就闪过一丝惊慌。
下一刻，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身影快速变成一个远处的小点。
在拐角处，地面凹凸不平的地方还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的颤了颤，又什么都来不及顾忌一溜烟逃的没了影。
许陈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呆。
旁边有百姓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口。
“大人，您在看什么？”
许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本来想张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溶解下去，于是无言。
他抬步，朝着那条巷子走去，打算顺便检查一下那边的修缮情况，看看是否还有遗漏之处。
但当他走进巷子，却意外地发现，这一片区域的几处破损墙角、松动地砖，都已经被处理过了。
虽然修补的手法略显生疏，甚至有些地方还带着点笨拙，但每一处都做得十分仔细认真。
是认真花了心思的。
住在巷子里的几户百姓见他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许陈抬眼，指了指那些修补过的地方，随口问道：“这些是谁帮忙弄的？”
一位正在晾晒衣物的大娘笑着回道：“哦，是个蒙着面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衣服，话不多，眼睛倒是怪好看的。”
“今天一早就来了，帮着我们敲敲打打弄了好一阵呢。”
另一位大爷也补充道：“是啊，手脚麻利，心也好，就是不肯留下姓名，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娃嘞？”
许陈闻言，眼眸眯了眯。
许灵灵，跑出来摸鱼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伸出半只手指抹去坑坑洼洼的那一小部分瑕疵，直到那里变得平整，他才转身继续巡查其他地方。
心头莫名觉得有些柔软。
这丫头……
另一边，衙门。
裴汉刚处理完手头几桩邻里纠纷的卷宗，就接到了城外巡逻队的急报。
传讯的队员，表情有些不太好看，说出话时，自己好像都带着点不确定。
王八婆死了。
死在了城西那片乱葬岗附近的山后边，埋在林子里。
裴汉捏着那张写着潦草字迹的传讯纸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八婆……那个专门拐卖幼童，上了海捕文书好些日子的恶毒妇人。
他不是没派人找过，但这妇人滑溜得很，一直没能抓住……
怎么突然就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那种地方。
照理来说，她防天防地让他们都好些找许久，难不成还有更穷凶极恶之徒躲在那边？
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点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快马加鞭赶往城西。
……
山路崎岖，林间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毒气在这片区域并不浓郁，却依旧将空气染成淡淡的黑青色。
就算不去细细感知，阴森也会爬在脊骨上面，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在一处相对隐蔽的洼地，几个衙役已经围在那里，面色凝重。
地上有一片新翻的泥土，显然是被挖掘过的。
裴汉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
“怎么回事？”
领头的衙役连忙上前，指着那片新土：“头儿，我们发现的时候，尸体就被埋在这里，土盖得很浅。”
“挖出来看看。”裴汉沉声道。
手下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一具女尸就被抬了出来，平放在旁边的草地上。
正是王八婆。
她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至极惊悚的东西。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胸口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心脏，不见了。
裴汉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
致命伤……似乎是一柄长而薄的利器，从背后刺入，贯穿了胸膛。
手法干净利落。
心脏是被深挖出来的，看样子是直接用手，作案人的指甲很长，旁边的血肉干涸了，却依旧能看出爪牙的印子。
他皱起了眉。
这杀人手法，跟他之前处理的那几起“恶人暴毙”案完全不同。
之前那些死者，虽然同样死状惊恐，但身上找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吓死的，或者说……是被抽走了什么。
这次却留下了如此清晰的凶器痕迹。
长刀？或者剑？
他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在衙门后院练剑的小姑娘，许灵灵。
他记得她用的就是一柄细长的剑。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了下去。
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而且，那小姑娘虽然身手不错，但杏子纯良怎么可能做出杀人之事？而且这挖心的手段明显就像某地嚣张已久的大妖……
但他们这雀台镇附近的大妖明明仅有千年鬼魅一只，百年来如此，从未改变。
照理来说，千年鬼魅被处理的消息就算传到那些妖怪的耳中，也不会有大妖如此急不可耐，还未过几月就前来在这里驻扎的。
而且就算再把范围往外扩，这县中也没有挖人心，以长剑做武器的妖怪。
这完全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