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灵似乎仍未从方才的惊吓与连番变故中彻底缓过神来，脸色苍白依旧，眼神有些茫然地飘忽着，像是还没找到焦距，完全没有留意到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恶毒视线。
而许陈，此刻心乱如麻，大部分心神还沉浸在“为什么是它”的巨大冲击里，自然也忽略了这针对性极强的细节。
唯有裴汉，不动声色地将狐妖那怨毒的眼神，以及许灵灵那近乎失神的模样，尽数收入眼底。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沉稳如山的神情，指挥着护卫将几乎无法动弹的狐妖从土坑里拖拽出来，押解起来。
一行人再次启程，气氛却比来时更加沉默压抑。
月光透过稀薄的毒雾，洒下惨淡的光晕。
狐妖被锁链拖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和偶尔不甘的低吼。
它的头颅被迫低垂，但那双幽绿的眸子，却
透过额前凌乱肮脏的毛发，那两点阴冷的鬼火，死死黏在许灵灵纤弱的背影上，仿佛要将那单薄的衣衫烧出两个洞来。
嘴角无声地咧开，露出森白而锋利的獠牙，那是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狞笑。
衙门口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驱散了些许夜雾带来的阴冷。
将狐妖交给早已等候在此的几名衙役和专门处理妖物的仵作后，裴汉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示意护卫们可以先行散去。
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瞬间淹没了许陈。
重力的持续输出，尤其是最后为了彻底压制狐妖而加大的力度，几乎榨干了他每一分精神与体力。
要知道每一瞬，超自然输出的力量都是从他身上流逝的，再加上精神紧绷，光是晃神时流出去的损耗都不计其数……
他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无力的闭了闭眼，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与沉重。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混杂着夜晚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乏力感。
他微微阖眼，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庭院角落，靠近影壁的一处昏暗地方，许灵灵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手臂上的一处擦伤涂抹药膏。
那里光线不明，她的动作显得格外安静，已经摘下面纱，小脸上也抹了药膏，整个人都几乎要融入浓稠的夜色里。
许陈定了定神，推开廊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
许灵灵闻声抬头，脸上立刻绽开一抹熟悉的、温柔的浅笑，。
“师父，我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
她举起涂好药膏的手臂，又戳了戳自己没受伤的另半边脸，示意自己无碍。
可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过深沉，又或者只是灯火摇曳造成的错觉。
许陈在她抬眼的瞬间，分明捕捉到那笑容之下，一丝一闪而过的迷茫与空洞。
就像一张完美的面具，在那一刻，似乎承受不住某种无形的压力，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这是第二次，许陈捕捉到。
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薄翳。
心头微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悄然浮现。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探究那转瞬即逝的异样。
但许灵灵却已经站起了身。
她轻轻拉了拉许陈的衣袖，动作自然而亲昵，一如往常。
“师父，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说完，便松开了手，微微颔首，转身朝着月亮门的方向走去。
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很长，随着她的步伐，在地面上孤独地摇曳，最终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许陈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头那点疑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缓缓晕染开来。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直到那股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才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但不知是什么指引，莫名，他却下意识哑了声开口。
“系统…”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许灵灵…她就是这个副本的重要角色吧？”
【……】
那个熟悉的软妹电子音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系统的反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许陈却没有回答，他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
“奇怪…”
“一般来说，这种关键人物，不都应该在副本刚开始的时候，就伴随着更强烈的冲突或者更明显的线索出现吗？”
“许灵灵的出现…总感觉有些靠后了。”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疲惫的大脑努力回想着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的点点滴滴，却是长久的一无所获。
……
与此同时，风月楼。
许灵灵快步穿过挂着暧昧红灯笼的回廊，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门扉在她身后合拢的瞬间，仿佛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力气。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她没能忍住，一口鲜血猛地呕出，溅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呃…咳咳…”
她无力地撑住旁边的梳妆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像是又一次把她的骨血都洞穿了，又来回撕扯，最后暴力的揉捏复原。
这种痛楚，从离开衙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并且愈演愈烈。
“为什么…”
她颤抖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踉跄着想要站直身体，目光却定格在梳妆台铜镜上。
镜子里映出的，并非是她此刻痛苦狼狈的模样。
而是……
该如何说呢，那张脸，属于她，却又陌生得可怕。
“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游刃有余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甚至称得上冷漠。
一个冰凉，却和许灵灵没太大区别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或者说，就在这房间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我说过，你躲不了。”
“你注定要与我共生。”
黑影的声音带着嘲弄。
“同享这份力量，也同担这份代价，合情合理吧？”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