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汉的眉头瞬间锁得更紧,视线不耐烦地扫过那个小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迅速被浓浓的不解与被打扰的愠怒覆盖。
“什么?”他几乎是压着嗓子憋出来的,但又强行放低了音量,显得更加烦躁,
“许陈,我现在没工夫跟你……”
他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的火气更盛,语速也快了起来:
“那批新人的训练简直一塌糊涂!东城那边又报了紧急案子,说是重级关押的那畜生被一股不明势力劫走了!上面下了死命令,正在紧急调集人手请求支援,咱们这边连动都不敢乱动,你……”
“我说的是真的。”
许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静。
他将玉瓶又往前递了递,那份平静与周围的焦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化成了灰烬。我收了。”
裴汉死死盯着他,又看了看那只小小的玉瓶,脸上的烦躁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却一丝笑意也无。
“化成了……灰烬?”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干涩。
“许陈,你是不是有……”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但眼底跳跃的火苗却出卖了他。
“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这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的压迫感,还有一丝被愚弄后的、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没开玩笑。”许陈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像一潭深水,目光坦然地迎向裴汉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这份平静,彻底点燃了裴汉积压已久的怒火和焦虑。
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撞到许陈的鼻尖,眼中的血丝在昏黄灯光下狰狞毕现。
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疲惫、深切焦虑、以及被某种无形之物逼到绝境的愤怒。
“你还想瞒着我多久?!”
裴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乎要噬人的怒意好像立刻就要溢出来。
许陈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瞒着?
他才刚从外面回来,才刚说出荟青的结局,这“瞒了多久”的指控,从何说起?
他怎么听不懂?
但裴汉显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解释或思考的余地。
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许陈,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心惊。
不等许陈再开口,裴汉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力道之大,让许陈毫无防备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是吗?好!好得很!如你所愿!”
裴汉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死寂的院落,惊得角落里几个待命的衙役浑身一颤。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所有人,立刻集合!”
“封锁镇子所有出口!一寸一寸地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活要见相,死要见尸!”
“逮住它!谁他妈敢怕死,明天就给我滚蛋!”
他凶狠的目光如同刀子,扫过院中闻声惊愕抬头的几个衙役。
说完,他甚至不再看许陈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卷起一阵冰冷的风,带着一身的寒意与滔天怒火。
几名衙役愣怔片刻,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反应过来,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手忙脚乱地跟上。
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
转瞬间,喧嚣退去,院子里只剩下许陈一个人。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可闻的呼喝、命令以及更加杂乱的脚步声,整个衙门像一锅骤然烧沸的水。
许陈站在原地,眉头缓缓皱起。
这到底是闹哪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瓶,那一点点灰烬似乎重逾千斤。他又望向裴汉消失的方向,眼中全是不解。
远处传来的喧嚣,命令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张逐渐收紧的网,笼罩了整个镇子。
许陈立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低头,目光落在掌心那冰凉的白玉瓶上。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震颤感,透过温润的玉质,传递到他的指尖。
并非错觉。
一股若有若无,却阴冷刺骨的妖气,如同无形的毒蛇,正从瓶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那畜生还没死透。
或者说,她残存的这一点执念与妖力,竟因为某些原因,有了复苏的迹象。
许陈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能再等了。
得现在就地解决,才能以绝后患。。
许陈不再犹豫,握紧玉瓶,走到院子中央相对空旷的位置。
他将玉瓶轻轻放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开始结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手印。
指尖翻飞,带起微弱的气流。
随着手印的成型,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苏醒。
并非武者内力那般刚猛,而是一种更贴近天地本源,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力量。
这股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流淌,汇聚于指尖。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地面上的白玉瓶开始轻微地震动,瓶口溢出的黑气也变得更加浓郁,隐约间似乎能听到凄厉的、无声的尖啸。
许陈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清明一片,不见丝毫杂念。
他并指如剑,遥遥指向地上的玉瓶。
“敕!”
一个古朴的音节从他唇齿间迸发,指尖并未发出可见的光芒,但周围的空气却骤然一沉。
一种无形的重压以许陈为中心,向着那白玉瓶碾压而去。
这感觉……
许陈心中微微一动。
是那扇子的力量。
而且,现在,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强大。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阂被打破,那力量不再是单纯的借用,而是真正与他自身的灵力开始交融、契合。
重力场域瞬间笼罩了白玉瓶。
瓶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嗡嗡”的哀鸣,瓶口的黑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疯狂扭动挣扎,却无法再逸散分毫。
玉瓶周围的石板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微微凹陷,承受着那恐怖的压力。
许陈维持着手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并非轻松的差事。
彻底湮灭一个怨念深重的妖物残魂,即便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也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与灵力。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的扇子的力量虽然响应了他,却也带来了相应的负担。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仿佛自己也身处在那重力场之中。
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
但毫无疑问,这种变化是好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微,运用也更加得心应手。
“散!”
许陈再次吐出一个音节,指尖灵力催动到极致。
重压陡然增强。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仿佛是幻听。
但那白玉瓶表面的温润光泽,确实黯淡了一分。
瓶口挣扎的黑气骤然凝固,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玉瓶停止了震动,静静地躺在微陷的石板上,再无半分妖异气息。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搜捕声还在继续。
许陈缓缓放下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带着几分脱力后的疲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消耗,但同时,那种与扇子力量更加契合的感觉,依旧萦绕不去。
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力量,似乎在以一种他尚不完全理解的方式,与他融合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