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抬步，远远地缀在了那两道快速消失的身影后面。
风月楼后巷，阴影深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腐朽与廉价脂粉的味道。
许灵灵几乎是拽着许陈的袖子，脚步踉跄，急促地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
门后是另一番天地，虽然依旧昏暗，却能听到楼内隐约传来的丝竹与嬉笑声，只是这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遥远而不真切。
她拉着他，本能地想朝着那股让她心悸的血腥味源头冲去。
但刚迈出两步，手腕却被一股沉稳的力量攥住。
许陈猛地将她拉到旁边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阴影里，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遮挡。
冰凉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洒在肩头，带起一片温度。
“有人来了，两个，脚步很轻，应该是这里的姑娘。”
“年纪不大，二十出头。”
“先别出声，等她们过去，我们再继续往前……”
许灵灵的心跳因为之前的奔跑与惊慌，本就如同擂鼓，此刻被他拉入这狭窄逼仄的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墙面，身前是他温热的胸膛，那鼓点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急促、紊乱起来。
方才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让她脸颊发烫的情绪取代了……
许陈的注意力则显然全在那两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上，侧耳倾听，眼神紧盯着的是前方唯一的光源入口。
而许灵灵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胶着在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上。
昏暗的光线下，他紧抿的唇线，微蹙的眉头，专注而警惕的神情，每一个细微的轮廓都带着一种平日里不多显露的锋锐。
真好看……心跳得更快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赵妈妈气得脸都青了……”
“谁让她总偏心那个橘儿……”
眼看那两个身影就要走过他们藏身的拐角。
没想到，其中一个穿着水粉色衣裙的女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竟毫无征兆地改变了方向，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糟了！”许陈低咒一声。
来不及多想，他眼疾手快，一把拉开旁边一间厢房虚掩的门，拽着许灵灵就闪了进去，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似乎无人，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
但外面那女子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许陈目光飞速一扫，看到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樟木衣柜，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柜门，将许灵灵塞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挤入。
“砰”地一声，柜门被他从里面轻轻合拢。
空间瞬间变得狭窄、黑暗、密不透风。
两人几乎是胸膛贴着后背，紧紧挤在一起。
许灵灵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属于许陈的体温与坚实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木香。
她的呼吸彻底乱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还有……他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许陈却屏息凝神，强大的感知力穿透薄薄的柜门，清晰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完全没有注意到怀里的人儿，耳尖已经烧的快要滴了血。
那两个女子似乎进了房间。
“……奇怪，刚才好像看到这边有人影……”是那个改变方向的水粉衣裙女子。
“你看错了吧，春杏。快走吧，花魁竞选就要开始了，赵妈妈最近脾气可爆的很……”另一个声音略显急促。
“哼，竞选？我看赵妈妈就是想让那个橘儿出风头！凭什么啊？她才来多久？”
春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嫉妒与不满，她好像还跺了跺脚。
“你小声点！”另一个女子连忙制止：
“听说裴大人刚刚来楼里了，你没看见赵妈妈正火急火燎地到处找橘儿吗？别在这时候惹事！”
裴汉？
许陈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柜子里的许灵灵原本被这极度靠近的暧昧与紧张弄得晕头转向，听到“橘儿”两个字，尤其是赵妈妈在找她，心头骤然一紧。
但下一秒，她所有的思绪都被另一种更直接的、冰冷的触感打断了。
一滴黏腻、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很凉。
借着柜门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低下头。
那是一滴……鲜血！
暗红色的，正缓缓地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晕开。
血？！
她猛地抬头，看向头顶的柜板。
那里，似乎有更多的暗色液体正在缓慢渗透下来！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立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身前的许陈的胸膛。
许陈正凝神听着外面的对话，感觉到她的触碰，下意识低头。
顺着她惊恐的目光，他也抬起头，看向柜子顶部那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污渍。
凶案……就发生在楼上！
就在这时——
“吱呀——”
柜门毫无预兆地被从外面拉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柜子里的两人和站在柜门外的两个女子，四个人，六只眼睛，瞬间对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春杏和另一个女子看着挤在柜子里、姿态暧昧的许陈和只露出半张脸、眼神惊恐的许灵灵，大脑宕机了一瞬。
下一刻。
“啊——！！！”
春杏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走！”许陈反应极快，一把抓住许灵灵的手腕，用力将她从柜子里拽了出来，推着她就往房门外冲。
那两个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在原地，甚至忘了阻拦。
冲出房门，许陈立刻松开手，在她耳边急促地低语：
“往那边走！后门出去，别回头！我们分头走，暂时不要汇合！”
许灵灵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点头，几乎是凭借本能，朝着许陈示意的、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许陈则朝着另一个方向，几个闪身，也消失在阴影中。
房间里，春杏和另一个女子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
“刚……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另一个女子声音发颤，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你认识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春杏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里闪烁着嫉妒与恶毒的光芒。
“眼熟什么！我没印象！”
她死死盯着许灵灵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但我认得那个女的！虽然只露了半张脸，那双狐狸眼，化成灰我都认得！”
“就是橘儿！”
另一个女子迟疑道：“可……可她怎么会跟一个男人躲在柜子里……”
“还能是为什么！”
春杏冷笑一声，语气笃定。
“肯定是私通！我说赵妈妈怎么那么看重她，她还天天爱答不理的，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野男人！”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告诉赵妈妈！看她还怎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