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抬眼瞬间凝结在那中年男人身上。
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之色，语气也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只有那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锋，锋利得令人胆寒。
“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问，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这位，又是谁？”
谨灵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迅速抽回被男人紧攥的手腕。
“兄长，我不认识他。”她立刻躲到许陈身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颤抖，语气里已经不知何时染上哭腔了。
那醉汉眯缝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如同毒蛇般阴冷，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又像是被许陈身上无形的气势所震慑。
许陈的神色在听到不认识三个字的时候彻底暗下来，嘴角动了动，毫不退让地与那男人对视。
那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开始闪烁，原本嚣张的气焰也一点点瘪了下去。
再看看许陈身上那股隐隐透出的威压，和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误会，误会……”
他干笑了两声，脸上堆起笑容，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人群的喧嚣之中。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种不同于外界喧嚣的死寂。
良久，许陈淡淡地扫了谨灵一眼，便转身，继续向着巷子深处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举手之劳，无足轻重。
但这对谨灵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懵懵的立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迈开腿，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等！”
她气喘吁吁地跟上许陈的步伐，“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许陈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声音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平淡，“乐于助人。”
简短的三个字，轻飘飘地。
落在谨灵耳中，就是敷衍，却让她更加疑惑。
这不太对吧？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谨灵顺便就刨根问底了，将被勾起了好奇心一股脑倒了出来。
“刚才那个大汉看起来很凶，你为什么敢跟他硬碰硬？不怕惹麻烦吗？”
许陈依旧沉默不语，脚步没有丝毫放慢的意思，眼神也不给她一个。
“怎么这样……唉，你买的是什么东西？”她见半天没得到回复，嘟嘟囔囔的，目光又落在许陈手中那个用粗布包裹的小包袱上，。
“是药材吗？还是什么稀罕的宝贝？”
许陈只顾着往前走。
谨灵见状，索性直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尾巴，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
直到走出那个区域，喧嚣声渐渐远去，许陈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略微侧过身，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终于看向了谨灵。
“在这里，你不知道任何事情都很正常。”
许陈的目光带着压迫感：
“但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
谨灵原本轻松好奇，甚至带着一丝挑弄意味的神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突然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所有的其他情绪都退去，只剩下震惊和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妖？”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慌乱：
“你…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杀我？”
按照人类对妖的认知，他不是应该立刻除妖卫道吗？
是的，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许陈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自己就把底透干净了。
月光倾泻而下，映照着谨灵苍白的小脸，但比起恐惧，她眼底更明显的是深深的疑惑。
她潜意识里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笃定，确信许陈不会伤害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甚至压过了她身为妖的本能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陈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带着点嘲弄。
“该说你天真，还是蠢呢？”
留下这句话，他便再次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背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小狐狸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幼兽，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小狐狸目光追随着许陈消失的方向，直到夜风带着山林特有的寒意拂过脸颊，她才猛然惊醒，一股后知后觉的恼意涌上心头。
“什么啊！”她跺了跺脚，脸颊却不争气地泛起一丝红晕，那恼意瞬间泄了气，变得软绵绵的。
……真是的，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是气他那句“天真还是蠢”，还是气自己竟然被一个人类说得哑口无言？
还是气自己竟然忘了解释，忘了反驳，只顾着愣在那里，像个傻瓜一样……
夜幕沉沉，月光如水，勉强照亮了通往山洞的崎岖小路。
小狐狸面上气鼓鼓的，但还是放轻了脚步，溜回了洞穴。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了洞口的“守门人”的警觉。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过，凌厉的爪风瞬间逼近咽喉，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姐姐，是我……”
谨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利爪在她颈前堪堪停住，荟青看清是她，厌烦地撇了撇嘴，收回了泛着寒光的利爪。
“你不接客，倒是回来的比我还晚了，跑哪里去了？”
荟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眉头紧锁，眼睑下方一片青黑，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此时更苍白了些。
谨灵张了张嘴，想要倾诉今晚的遭遇，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着荟青疲惫的神色，那些想要炫耀，想要分享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幼稚和可笑。
“没什么，就是在街上逛了逛，晚了点……”她低着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
荟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显然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致，转身便要回到自己的休息处。
谨灵却没有立刻去休息，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石，朝着山洞深处的岔路走去。
转过一道弯，那块巨大的岩石映入眼帘。
岩石上，一个庞大的身影静静地趴在那里，背对着她，呼吸轻缓而沉稳。
“娘亲……”谨灵在心里轻轻地唤着，这两个字在舌尖打着转，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
一股酸涩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冰冷的角落，蜷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蓬松的尾巴里。
可是，辗转反侧，身上的绒毛都快被蹭乱了，脑海中，那个人类的影子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的眼神真奇怪，明明冷的像淬了冰，却又如此风轻云淡的帮她。
还有那似笑非笑的，与其说是嘲弄，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莫名其妙！”谨灵烦躁地翻了个身，她捂住发烫的脸颊，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一下一下，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心绪有多么紊乱。
这是什么，期待吗？
她竟然会对一个人类产生期待？为什么，这简直太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