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世界之外。
夜色深的浓,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泊在空旷的郊野。
星光稀疏,落在冰冷的车身上,反射着幽微的光。
车后座,一个看起来不过是少年的男子斜斜靠着,指间夹了支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烟雾氤氲,模糊了他过分年轻的脸廓,只一双带着玩世不恭的眼睛,在烟气后偶尔清晰。
副驾驶上,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正极尽所能地扭动、展示,试图用每一个精心设计的妩媚姿态勾起后座少年的半分兴趣。
可惜少年的心思显然飘忽在外,没一点反应。
“行了,”少年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只挥了挥手,带着点懒散的不耐烦。
“你下去吧。”
“可是,少爷……”女人脸上堆着的笑僵了僵,还想再说点什么。
目光不经意间对上少年投来的视线,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她心头发冷的寒意。
于是她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连忙噤声,狼狈地拉开车门,身影很快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车厢里重归寂静。少年这才慢条斯理地摸出耳机戴上。
“怎么样了?”他问,语调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耳机里立刻传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
“报告。编号7717已成功介入,并救下X3124号世界中的关键节点。目前事态发展超出预期,评估为‘极优’。关键节点的心理活动分析报告已发送至您的账户……”
少年眉梢轻轻一挑,嘴角立刻勾了起来。
“哦?这么顺利?”
他随手点开账户,指尖划过屏幕,飞快地浏览那份报告。
当看到某些字眼时,眼底的惊喜更深了些。
“那就……稍微干涉一下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达指令,“把进度往前推一推。”
他停顿了一下,指间的香烟抖落一截烟灰,语气里掺杂了几分真实的好奇与期待。
“我倒是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7717……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夜风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加剧了呼啸的幅度。
风月楼二楼的回廊上,许陈猛地抬起头,望向沉沉夜幕。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撞上心头。
同时,后颈靠近脊骨的地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错觉般的温热感。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皱紧眉头,努力想抓住那丝异样感的来源,却又如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这感觉阴魂不散,像极了暗处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甩了甩头,将这不适感强压下去。
许陈神色恢复,眼下,雀台镇的危机才是当务之急。
他迅速吩咐手下妥善处理春杏的尸体,自己则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那是镇外,他曾经斩杀千年鬼魅的那个洞穴。
阴气森森,寒意刺骨,寻常人连接近都不敢。
但他已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已了然于胸。
但这一次来的目的,是证实一个刚刚冒头的猜测。
——他不信,这一切仅仅是那条蛇妖的手笔。
那畜生若真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和缜密的心思,雀台镇早在千年鬼魅盘踞之时,就该被它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留了。
怎么会留到现在呢?
洞穴内比外面更加阴冷。
许陈点燃火炬,橘红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更映衬出石壁上那些斑驳陆离的影子。
他走得很慢,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指尖仔细地拂过粗糙的石壁,感受着残留的气息,辨别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邪之气。
突然,他的手指顿住了。
指腹触到了一小块几乎嵌进石缝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皮质的残片,薄如蝉翼。
更重要的是,上面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气息,阴冷依旧,却不似蛇妖那般纯粹的邪戾,反而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狡黠与魅惑。
熟悉感……是的,有些熟悉啊……
他在记忆深处飞快地搜寻着。一张有些呆,笑起来甜甜的小脸,渐渐清晰起来。
是那只小狐狸……
许陈浑身一震,一个被他长久忽略的可能,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那只狐妖或许……根本就没死。
而且,它是那千年鬼魅的直系后裔!论起根基和潜在的能力,绝不会在那蛇妖之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怎么……现在才想到!
一直以来他都将蛇妖视为幕后元凶,却从未深思过,如果可能是幕后更大的存在来自哪里。
如果……正是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狐妖呢?
与此同时。
风月楼,那间暂时安置许灵灵的房间内。
锦榻上的人儿,正深陷在无边的梦魇里。
黑暗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是谁?
她在这里做什么?
她该去哪里?
无数的疑问盘旋缠绕,带来的是更深的无助与迷茫,将她捆绑的快要窒息,如何也无法松懈。
“放弃吧……”
一个声音,雌雄莫辨,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你之前的身份除了痛苦什么也带不来——忘掉它。”
“让我……和你完全融为一体。”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黑暗中,仿佛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那声音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像是疲惫旅人终于听到的归家讯号,又像是绝境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没有形态,阴气溢满,却成了这时候,唯一可以碰到许灵灵的。
后果便是……溺水之人的心防在日积月累的痛苦与这突如其来的“慰藉”下寸寸崩裂。
她厌倦了挣扎,厌倦了这看不到尽头的苦楚。
她只想找个依靠,哪怕……是饮鸩止渴。
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涣散。
她像是终于松开了紧绷了太久的弦。
任由自己,沉沦了下去。
而在现实中。
榻上的许灵灵则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灵动流转的眸子此刻一片空洞,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看不见底。
守在一旁的裴汉被她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凑近几步,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灵灵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地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挪到梳妆台前。
拿起那把檀木梳,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梳理着自己略显散乱的长发。
铜镜里映出一张依旧精致绝伦的脸庞。
美还是那般美,甚至因为失了平日里的几分活泼更添了几分清冷易碎的味道。
只是,那双眼睛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悄然流逝,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那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痛苦。
钻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