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灵沿着抄手游廊,一步步走向那片灯火辉煌。
花魁大选的主厅就在前方,喧嚣的人声几乎要将廊檐掀翻。
她特意选了这身素雅的衣裙,想在满楼浓得化不开的脂粉艳色里,寻一丝清净地。
或者说,是她在抱侥幸心理,抱自己不会被任何一家公子哥欣赏上的,侥幸心理。
赵妈妈那张扭曲的脸,那些淬了毒似的咒骂,像黏在骨头上的蛆虫,怎么也甩不掉。
她第一次无助的发现,她身上的标签就跟淫荡脱不了干系。
即使她什么都没做。
如果重来一次……她绝不会来到这的……
廊外的丝竹、欢笑、吆喝,和心中的那些愁绪,一浪叠一浪地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就在这时,前面廊柱投下的暗影里,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身影,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说是浮现是因为这人影好像真是凭空出现的,就那样从半透明慢慢变成实体化。
是春杏。
许灵灵的心猛地一沉。可眼前的春杏,又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半张脸藏在昏暗里,瞧不真切,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她,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寒气。
“你过来一下。”
春杏开口了,声音平平的,没有一丝起伏,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尖酸刻薄,却莫名的更让人心里发毛了。
许灵灵脚步顿住,警惕地望着她。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从脚底蹿起,让她本能地想后退。
可春杏那双眼睛却像是有钩子让她一点都挪不动步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
“什么事?”
……
与此同时,风月楼外,街角的阴影深处。
许陈闭着眼,像一尊融入夜色的石雕。
长时间绷紧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耳边鼎沸的人声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密的钢针,不断扎向他的意识。
他强迫自己滤掉杂音,感知力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捕捉着周遭每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
那个剥皮妖怪……今晚,绝不能让它再得手。
突然,一声惊呼,骤然刺破了喧闹的屏障,无比清晰地扎入他的耳内。
许陈猛的睁开双眼!
视线如冰冷的电光,刹那间锁定了人群的注意点中心——风月楼四层,靠近后院的那一截挑空回廊。
下一秒,他瞳孔就骤然紧缩。
是……许灵灵!
春杏正一步步地,将橘儿逼向回廊边缘!那看起来并不牢靠的木制栏杆就在咫尺。
而橘儿的反应迟钝得可怕,她脚步踉跄,眼神空洞涣散,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被推向深渊,还在一点点往后退。
该死!
许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脱口喊出!
“许灵……”
但理智来的更快,最后一个字被他生生扼死在喉咙里。
不行!现在不行!
不能在这里暴露。
电光石火之间,回廊上的情势陡然急转!
春杏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像骤然戴上了一张不属于她的恶鬼面具,眼睛放大到一个渗人的大小,里面黑洞洞的,明显已经不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紧接着,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力,狠狠推向橘儿的胸口。
下一秒,橘儿就像一片被狂风扯断的柳絮,毫无反抗之力地向后倒去。
她的身体越过栏杆,朝着下方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面直直坠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来不及思考了。
许陈体内那微薄却精纯至极的灵力,轰然运转!
无形的力场瞬间张开,如同张开了一张温柔却坚韧的网。
正在急速下坠的橘儿身体猛地一滞,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轻托住。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几片飘落的彩纸在她身周诡异地盘旋、飞舞。
许陈的身形鬼魅般的一晃,瞬间穿过惊愕的人群,就在橘儿即将触地的最后一刹那,他稳稳地伸出双臂,将她接入怀中。
入手一片冰凉,轻得像没有重量。
他急忙低头看去。
怀中的人儿双目空洞,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不对劲……这绝不是单纯受惊吓的样子。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立刻射向四楼回廊。
春杏此时却已经瘫软在地,软绵绵地倚着栏杆,像是昏死了过去。
“橘儿?”
许陈压低声音,试探着轻唤了一声,指尖迅速搭上她的腕脉。
脉象微弱,且极度紊乱。
果然!
许陈心头骤然一沉,眼底掠过滔滔杀意。
这绝不是春杏能做到的,是那个妖怪下的手?还是……另有其物?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迅速收敛心神,目光扫过不远处闻声赶来的几个衙役。
“控制现场。”
他的声音不高,衙役们却一点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并将四楼回廊区域迅速隔离开。
许陈不再停留,抱紧怀中失去意识的许灵灵,转身,向着那片相对安静的厢房区域疾步走去。
“砰!”
雅间的房门像是被什么狂暴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立刻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门框都在颤抖。
外面的喧嚣和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瞬间冲破了雅间的宁静。
桌上的烛火被吹得狂摇,光影在墙壁上急促地跳跃,只有一个影子静止不动。
窗外的光影迷离,裴汉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突然被这异响一刺,立刻回过神来,他猛地回过身。
门口的光影里,撞进来一个人影——是许陈。
他脚步踉跄,显然是冲得太急,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急促。
摇曳的烛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那份凝重几乎要滴出水来。
但真正让裴汉浑身血液一冷的,是许陈怀里抱着的那个纤弱身影。
是许灵灵。
她双目愣愣的毫无生气,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一张小脸白得透明,没有一丝血色,软绵绵地蜷在许陈臂弯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要碎裂。
“她这是怎么了?!”
裴汉的声音变了调,脱口而出的急切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几步抢上前。
许陈目光飞快地扫过屋内,确认只有裴汉,才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被人从四楼推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