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守护生命站在这里,但此刻却在亲手葬送着生命。
慕光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到底……谁的生命更重要?
时光飞逝,溯流而上,在瞬息之间扯开了冬夜的宁静。
身穿警服的慕光睁开了双眼,他的语调依旧平静。
“侗老师,你以为你还能在服刑期满之后远走高飞吗?”
青年平静的语调像是刻薄的利刃,一刀一刀刻在侗阳乌心上。
“或许你真的没有触碰毒物贸易的红线,但现在你只有一个机会了。”
慕光的声音像是以毒液凝固成的冰块,他轻飘飘的问道。
“是谁把那台车和作案工具交到了你手里?”
慕光扯唇笑了笑,他的眼珠缓缓转动。
“又或者……你是从哪里把那台车开出来的?”
侗阳乌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
寒冷的风在黑夜里撕鸣,惊醒了天空上的星星。
两个男孩的身影在麦田中逐渐出现。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咱俩的秘密基地!”
丰收的稻香中,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奔跑着,他们的身高抽条,小小的身影逐渐长大。
他们一个依靠着优越的家境成为了温文尔雅的教师,一个则在挫折毁败的人生中进入了所有悲剧源头的工厂。
进入工厂的男孩经历了无数挫折和痛苦,但他却从未放弃自己,永远怀抱着希望为生活而奔波着。
而成为了教师的男孩却在读书期间,和校外的不良分子搭上了话。
在那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灰色世界里,他越来越狂热的追求远超道德世界的刺激感。
终于有一天,还在读研的男孩接触到了人类生理刺激感的顶峰——毒物。自然而然的,他很快因为这巨大的开销而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就在这个时候,早早见识过社会险恶的另一个男孩得知了这件事。
他慌张的,愤怒的,急切的,担忧的阻止了这一切。
为了亦兄亦友的童年伙伴,他甚至不惜以身入局,亲自去接触那些人,以此谋求拔除毒瘾的方法。
但毒是戒不掉的。
不仅如此,即使他拿出所有的存款,也无法偿还的巨大的债务。
因此,他想出了其他的办法。
他设计了一场阴谋,以男孩弟弟的生命为代价,骗取了一大笔保险赔偿费。
债清了,可瘾是清不了的。
成为了教师的男孩和毒贩的关系越发密切,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毒物,他甚至将目光投向了毒贩的东西……
慕光的音调中似乎带着些疑惑。
“我一直很疑惑,法庭的宣判明明已经足够让你赔光所有的家产,但你为什么还对自己出狱之后的富足生活这么自信?”
青年微不可察的笑了一声,他凝视着侗阳乌,道。
“侗老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想要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吗?”
慕光唇边浮着笑意,他修长的指尖在桌板上敲了敲。
“死刑,还是说实话?”
审讯室内的空气冷凝的几乎死寂,许久,侗阳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城东麦田上的那座茅草屋。”
续而,他又补充道。
“我只是知道那东西在那而已,从来没有参与过。”
慕光顺势追问。
“那是谁把那东西埋在那的呢?”
侗阳乌盯着他,启唇毫不犹豫的说出两个字。
慕光无声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真是令人遗憾,侗老师,你背叛了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相信你的人。”
还没等云里雾里的侗阳乌反应过来,青年警察便游刃有余的直起腰,轻轻侧开了身子。
他像个局外人般淡漠的说。
“看看吧,这就是你不惜自杀也想保护的哥哥。”
下一刹那,他背后那扇玻璃由磨砂转为透视,浮现出一直注视着这场审讯的那个身影。
侗阳乌的瞳孔在巨大的惊讶中缩紧了。
那个人的身形高大强壮,皮肤上却镌刻着数不清的伤疤和残疾。
本应该在拘留所中自杀的胡考,就这么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侗阳乌的脸因为难以置信扭曲了。
“你怎么会……”
下一秒,愤怒到了顶点的胡考突然暴起,他不顾手腕上手铐的枷锁,浑厚有力的肩膀哐当一声狠狠撞击上横在侗阳乌面前的阻隔玻璃上。
“为什么?!”
胡考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疯狂和愤怒中,他的头失控的抵在玻璃上,眼眶发红。
“侗阳乌,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胡考咬牙切齿,却不由自主在颤抖中淌下泪来。
满手鲜血的杀人犯,却在此刻委屈的像个孩子,他含泪,一字一顿的质问侗阳乌。
“那不是我们的约定吗……侗阳乌……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啊?”
审讯室中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巨大的哭声之中,侗阳乌紧绷着脸,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仿佛是已经接受了命运,侗阳乌已然恢复了冷静,他缓缓笑了一下,声音却不含任何的内疚和起伏。
他依然无情的,缓缓从胡考身上移开了视线。
“因为那对我来说不重要吧。”
侗阳乌平静的说。
晚风在耳旁倾泄着,如泣如诉,从市局刑侦部坚硬的楼层,一路刮到数十年前城东麦田上的那座茅草屋。
还是一样的星空下,代替兄长承担了偷窃罪名的少年满身血污,他将一袋粉末状的东西塞进尚且年轻的侗阳乌怀里。
“他们现在都以为是我偷了那袋货。你回头把这袋东西还给那些人,就说是你找到的,借此和他们一刀两断。”
少年的声音急切。
“你听到了吗!”
侗阳乌含着泪点头。
天上的星星闪烁着。
引开愤怒毒贩子的少年身影逐渐远去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胡考永远失去了他的腿。
金色的麦田上满是鲜血,那群不过十几岁就成为了毒贩子的社会青年慌了神,他们以为自己杀了人,在星空下落荒而逃,那无牌车和行李箱也就被丢在了那里。
但胡考没有死。
死里逃生的两个少年在黑夜里起誓。
他们发誓再也不碰那些害人害己的毒物,发誓将所以不堪的过往埋葬在麦田。
可惜,这是只有一个人遵守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