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头骨猛地撞上坚硬的地板,慕光脑袋嗡的一声。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动。
这个医生的力气大的惊人。
慕光艰难的睁开眼,看向压在自己身体上方的男人。
郁仪双眼发红,他紧抿着唇,眼中的情绪复杂至极。
“郁仪……你……”
慕光呼吸急促,皱着眉道。
郁仪凝视着他双眼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慕光刚刚为了阻止自己而撕裂的脖颈伤口上。
郁仪缓缓松开了手。
他捂住隐隐胀痛的太阳穴,闭了闭眼,重新恢复成原先那副安然自持的模样。
“对不起……我反应过激了。”
慕光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
他紧盯着郁仪。
PTSD。
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慕光微微眯起了眼。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这个始终保持游刃有余的退役教官露出这样狼狈慌张的一面。
………
雨停了。
李局带领的庞大警方作战部队成功绕过倒塌的枯木赶到东郊废弃化工厂。
而以谭设君为首的吴骥等人,则前往城市北面追捕在逃的柳依依。
郁仪蹲在化工厂大门的台阶上,点燃一根烟。
警笛声轰鸣不绝于耳,红蓝交替的灯光围绕着整个化工厂。
屋檐上的残雨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郁仪眯起那双好看的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郁仪诧异的抬起头。
处理好伤口的慕光正站在他面前。
“我以为你不抽烟。”
郁仪眸光闪烁了一下,他垂目道。
“不抽烟的警察很少。”
慕光半蹲在他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
“可你早就不是警察了。”
郁仪一怔,随后自嘲般的笑笑,把烟头在湿漉漉的地上摁灭。
慕光偏着头,问道。
“你为什么当时那么在乎那个少年?”
郁仪搓搓脸,他疲惫的仰起脖颈,凝视着慕光,道。
“无论当时站在那里的是谁,都会在乎他。”
除了你。
郁仪在心里默默补完后半句话。
慕光没吭声,半响,他道。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以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首要任务,你们是这个意思,对吗?”
慕光平静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内心对这血淋淋的场面没有半分触动。
但这也不能怪他。
他生来就与常人不同,又在磨牙吮血的缅北浸了整整五年。
那些令普通人心惊肉跳的惨剧,在他眼里,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平常。
五年的血腥生活早已磨灭了他所有的同情和善良。
那具清冷优雅的外表下,是千疮百孔的灵魂。
郁仪站起身来,望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道。
“既报歌在你眼里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偷,但在我看来,一个以偷窃为生的盗贼为了不拖累我们,最终选择了自我牺牲,他是个英雄,我很敬佩他。”
慕光眼中升起莫名的怒火,他冷笑道。
“英雄?”
慕光的语气近乎带着些敌意了。
“在你们嘴里,谁都是英雄。”
英雄。
对于长久呆在缅北生活的人来说,这两个字简直就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慕光眼神发寒。
他曾经无数次的看到过那些被扣上英雄帽子的人在原始丛林里同心狠手辣的毒贩交战。
鲜血,子弹,硝烟。
一场的激烈战争之后,运回去的就只剩下那顶名为英雄的桂冠和一句残破不堪的尸体。
慕光攥紧了拳,五指深深没入掌心。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在缅甸做卧底时遇到的那个警察。
那时候的他还太过年轻,在跟随王诺部队转移阵地时,不慎被警方发现,并展开了一场残酷的交战。
就是那个时候,他碰上了一个重伤濒死的警察。
他于心不忍,将那个警察藏在一间荒废的医疗救助站进行了救治。
可在那个警察恢复清醒之后,却不顾慕光的阻拦再一次奔上战场。
慕光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战地医生都会疯了。
受伤,治疗,再受伤,再治疗……如此反复,直到那个士兵彻底死亡。
慕光到现在还记得他和那个警察最后一次告别的场景。
当时,年纪尚轻的慕光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紧紧盯着警察的双眼。
他艰难的开口道。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再去送死的……”
而那个年龄已经可以做他父亲的警察蹲下身来,操着一口并不流畅的中文笑着说。
“可我儿子希望他父亲是个英雄。”
慕光皱着眉毛,指尖死死揪住警察衣袖。
“……你儿子希望你活着回去。”
那个警察最终还是挣脱了慕光的手。
他离开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带着枪伤或弹口返回那个破败的医疗救助站。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从那一天起,慕光对“英雄”这两个字,发自内心的产生了深深的抵触。
“你在说些什么?”
郁仪被这嘲讽的语句瞬间拱出火来,他正准备开口怒斥,却被另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警察打断了。
“慕……慕光!”
那警察显然刚刚才下车,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被雨淋的湿透,他一把握住慕光双臂。
“那孩子呢?我怎么没见到既报歌?”
慕光黑棕色的眼珠缓缓上移。
是匆匆赶来的郇诚。
他焦急的抬起脸,眉睫都被雨淋的挂水。
“慕光?你怎么不说话?那孩子去哪了?你告诉我,他去哪了?!”
一旁的郁仪缓缓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轻轻扶住郇诚肩头。
“郇法医……”
郁仪遗憾的说。
“请节哀。”
郇诚浑身猛地一震,他十指像是脱了力,缓缓垂下来。
郇诚抱着脑袋,迟钝的慢慢蹲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郇诚的呼吸带着颤音,他难以接受道。
“那孩子……他才十八岁,他明明还那么年轻……太晚了…都怪我……”
慕光沉默了一下,但还是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走错了路。”
可郇诚却使劲摇了摇头。
他抬起发红的眼来,向慕光道。
“你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没能提前好好了解他,是我没能拦住他……”
慕光猛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