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炸开天界线。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浓稠的血浆被雨水稀释,血水贴着湿漉漉的粗糙水泥地面一路扩散开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
莉迪无助的抬起脸,她双眼哭的红肿。
不知是因为彻骨的悲伤,还是深秋雨天的寒冷,她整个人颤抖的近乎抽搐。
莉迪单薄的脊背不受控制的打着拍子,她声线发着抖,对赶过来的谭设君道。
“救救他……”
莉迪紧紧的按压着手下不断涌出温热鲜血的伤口,她一边抽泣一边道。
“救救他……”
风声,雨声,哭声,警察们焦急的呐喊,。
一声闪电猝然划过昏昏沉沉的天幕。
谭设君紧紧的抱着手中温度不断流失的躯体,他满脸都是冷冰冰的雨水。
谭设君抬起头,他半转过身,声嘶力竭的喊道。
“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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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幕上,灰色的乌云团不断翻动,
顺安市人民医院急救科室蓦然炸开了锅。
原本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诊室内,遽然爆发出一阵杂乱而匆忙的脚步声。
“主任,您看这个现在患者的病情……”
“夏主任!有患者家属非要要求您做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主任,主任,你看这孩子现在的情况……”
结束了一整天疲惫的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
满身疲倦的夏岱渊缓缓推开了诊室的门,他悠悠舒了口气,抬起眸子。
带着手术刀磨出的浅浅刀茧的修长手指,慢吞吞搭在了他挺直的肩线上。
但还没等夏岱渊将白大褂脱下来,耳边便倏地响起一声无比熟悉,声线中却充斥着浓浓焦急的声音。
“腹部中弹,血止不住!我们要找夏岱渊医生!让他出来!”
科室外,传来郁仪急如淬火的声音。
背对着办公室门的夏岱渊神色一愣,他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在一点。
下一秒,他一把拉起了拖了一半的白大褂,转头三两步夺门而出。
主任办公室的房间门在医院瓷白的墙壁上,摔出哐当一声巨响!
夏岱渊脸上不由自主的也染上了点急切,他推开门,宽大的手掌还贴在办公门上。
夏岱渊抬起脸来,和浑身湿透,裤腿甚至还在滴水的郁仪四目相对。
多年未见,但夏岱渊却没有和郁仪打招呼,常年浸泡在手术室之中,他敏感的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那天赋异禀加上后天培养,而形成的顶尖医师的职业素养,让夏岱渊神经瞬间紧绷。
他几乎是立马就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
下一秒。
夏岱渊琥珀色的双眸缓缓下移,他微微带着些紧张感的视线落在躺在担架床上的青年身上。
急救车上,面容清俊的青年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出一丁点血色。
他双目紧闭,微长的黑棕色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平整光滑的额角上,露出他苍白的额头。
青年的浸透了雨水的衣服同样紧贴在皮肤上,但他的胸膛却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已经彻底丧失了呼吸。
夏岱渊连忙赶上前,他语气严肃。
“这是什么情况?!”
急救担车极速转动的轮子并没有停下,所有人都跟着它奔跑。
郁仪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慕光身上。
听到夏岱渊的问题,他本能的想要抬起眼,直视着夏岱渊双眸回答。
但心中却放不下还躺在担架车上的同伴。
郁仪纠结的视线在慕光和夏岱渊身上辗转了两个来回,才艰难的开口道。
“他在市区办公楼前遭到了犯罪分子的袭击,我们初步怀疑是狙击弹。”
夏岱渊的双眼倏忽瞪大了。
每年按时体检,调理身体健康,对自己身体状况一向持有极致自信的夏大主任。
在此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的竟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在市警察局的办公楼前袭击警察?!
这人得有多大的胆子,还是已经彻彻底底疯了?!
夏岱渊简直对自己身处的时代产生了疑心。
但目前,他身前的还躺在担架车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急救患者却半点等不急。
争分夺秒。
医生的工作就是和死神赛跑。
注视着这个出血量,夏岱渊逐渐冷下了脸。
在无数经验的加持之下,夏岱渊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个伤口再得不到及时的处理,眼前的这个青年,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
时间刻不容缓,没有功夫留给他质疑。
“准备急救手术室!临螓担任副手!所有人赶紧去通知他!”
夏岱渊冷静的指挥道。
“伤者的血型是什么?”
夏岱渊抬起沉稳的眸子,注视着郁仪,他语速极快的问道。
“B型!”
身为刑侦大队的队长,谭设君心里急的快着了火。
闻声,他紧锁着眉毛偏过头抢答道。
夏岱渊抬眸看了他一眼,短暂利落的点了下头,随后追问道。
“伤者有什么过敏药物吗?”
谭设君一顿。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过敏药物?
事态紧急,眼瞅着谭设君突然住了口,郁仪不由得心急如焚。
刑侦大队乃至整个市局所有警员的体检资料都在他脑中,急速的一一闪过。
过敏药物…过敏药物……
郁仪想的感觉脑细胞都要炸开了。
但最终,他那强大的记忆力却定格在被封存的,盖满了鲜红的“不可查看”印章的资料报告上。
没错,从一开始加入刑侦大队。
慕光的身份报告就是没有权限,便无可奉告的封锁状态。
这原本是上层为了防止毒贩和他曾经的仇敌通过相关个人信息追查到慕光现今身份的保护措施。
可如今,却成了将他推向死亡深渊的催命符。
“不可查看……”
郁仪愣怔的垂着眸,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道。
“郁教官,你说什么?”
季霄紧咬着牙齿,他站在靠后的位置,没能听清郁仪的低语。
于是伸长了脖子焦急不已的问道。
闻声。
夏岱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情绪。
但他迅速就低下头去,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患者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无一不感震惊的发现。
大家一起侦破了这么多起案子,共事了这么久。
居然没有一个人了解慕光这个人。
哪怕他永远站在案发现场的地面上,在每一起案件的调查侦破和审讯过程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了解过他。
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他,可所有人都没有真正走近过他。
郁仪声音很低,但好在身份最为关键重要的夏岱渊听清了。
他只是抬起头撇了郁仪一眼,便迅速转头向身旁的护士急促吩咐道。
“准备过敏皮试,手术过程中所有使用的药物都以保险为前提。”
夏岱渊的眼神很冷,却又平稳至极,他抬起一根手指,肃然道。
“伤者现在最致命的风险是出血过多,现在立刻去学库调B型血过来,手术先以稳定伤者生命状态,止血为主。”
夏岱渊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他镇定自若。
事实上,每一位登录档案的警察都会在个人资料上明确的显示出个人健康情况,血型,以及过敏源。
而眼前,急急忙忙拉来的伤者中了枪伤,他身上没穿警服,过敏药物也不确定。
客观的来讲,这种情况放到任何一家医院,一个医生手下都是相当存疑的。
但夏岱渊却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这个人是郁仪带过来的。
夏岱渊没有任何怀疑。
紧跟在急救担架车旁边,所有警察脸上货真价实的担忧和焦急已经说明了一切。
“暂停使用一切抗生素,没有我的指令,谁都不准乱用药,一切易产生过敏的药物,都等患者过敏原检测出来以后再使用。”
夏岱渊冷静的道。
和急救科室交急如焚的状态截然不同的是。
所有人的视觉中心。
青年祥和的躺在急救担架车上,他神色安详,眉眼之间没有凝聚任何痛苦之色。
整个人都近乎安静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仿佛与这个喧闹而嘈杂的世界完全隔开了。
慕光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轻轻侧着头,一只和他脸色同样苍白的布满了细微青紫色血管的手,无力的垂下担架。
离他脸颊最近的谭设君正提心吊胆,紧张不已的盯着他。
慕光显然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可是,注视着正处于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中的青年,谭设君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怎么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还要放松?
如果不是被夏岱渊掀开的黑色衬衫下,那血淋淋伤口周围的肌肉疼的不断轻微抽搐。
谭设君甚至真的就要以为慕光不知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