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急救单架车轮子滑过地面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任何寒暄和感慨的时间,夏岱渊转身就走,他要去进行消毒杀菌,赶紧为这场紧急手术做准备。
就在这时。
夏岱渊白大褂的衣袖突然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夏岱渊脚步猛的一顿,他愕然的转过身去注视着那人,沉稳的瞳孔中划过一道惊讶之色。
是郁仪。
他面色苍白,神情紧绷到了极致。
郁仪被暴雨里里外外淋的湿透,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紧盯着夏岱渊的双眼,竭尽全力压下去喉头的颤抖,道。
“救活他。”
夏岱渊注视着郁仪双眸,他确信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夏岱渊眼中闪烁着沉稳的光芒,他确定道。
“我向你保证。”
郁仪深色的眼珠微微一颤,他凝视着夏岱渊。
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无比缓慢的放开了夏岱渊的手臂。
人命关天,刻不容缓。
夏岱渊神色冷静,在郁仪放开手的那一瞬间。
他就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过身去,疾步跑向手术准备室奔去。
郁仪仍然穿着被水淋湿的衣服。
他徒然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夏岱渊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医院外,雷声滚滚,暴雨和乌云遮天蔽日的笼罩着整个顺安。
郁仪心中泛起的滋味五味杂陈,他是顺安市市公安局的前线急救医生,但在此时此景下,他却显得如此无能为力。
医院急救科天花板上冷白的灯光投在郁仪身上,衬得这个男人的身影挺拔又孤独。
郁仪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他久久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慕光……”
郁仪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张写完了不可查看的个人资料,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医院走廊,他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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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
顺安市人民医院。
谭设君手里提着一大袋的东西,抬臂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半开着的窗户。
秋季的微风轻飘飘浮动病房内统一配置的洁白干净的窗帘,在吹拂中掀起一层又层白色的波澜。
窗台上,一盆颜色鲜艳的绿植令人赏心悦目。
夏岱渊正站在病床边,披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几乎挡住半张病床。
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他转过身,抬起眼看去。
“谭队长。”
夏岱渊神色平静的道。
谭设君掀起眼皮。
“嗯,夏主任。”
他冷淡而克制的点了下头,示意道。
“谭队,你这样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些。”
忽然,和着从窗户外吹来的微风一起,夏岱渊背后的病床上传来一道清冷而淡然的声音。
夏岱渊闻言侧开了身子。
靠在病床上的人,赫然便是慕光。
谭设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他沉甸甸的视线落在慕光还缠绕着厚重绷带的腹部。
谭设君紧锁着眉毛,沉声道。
“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还有功夫管这个?”
慕光哑口无言。
他垂下眸看了一眼自己腹部那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然后默默拉下了刚刚因为检查而被夏岱渊卷上去的病号服。
夏岱渊注视着这一幕,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抬起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慕光,尽管手术很成功,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参与某些事情。”
没错,仿佛是老天难得开了眼。
慕光的伤势看起来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和恶劣。
击中他腹腔的子弹制造非常劣质,或者说,那根本不像是一枚真正的子弹。
击中慕光的狙击弹的做工难以形容评价。
可以说是精致而又简略。
它确确实实在慕光把腹腔上留下了一个鲜血淋淋的弹孔。
但那个伤口实质上却非常的浅,完全不像是那种距离下狙击子弹所造成的伤害。
它仅仅是在破坏了表层皮肤后就停了下来,没有将预想中在体内造成任何空腔。
而这一事实,是直到夏岱渊握着手术刀,在手术台上才惊愕的发现的。
而这也是真正让警方毫无头绪,难以理解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子弹从枪膛滑出到在空气中磨损中所造成的损耗通常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这枚子弹的制造实在是太过奇特。
即使是谭设君调来了使市局的枪械和子弹专家,研究了近一个星期,都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除了是子弹在运动过程中造成了不合理的损耗,警方得不出任何一个相对准确的解释。
夏岱渊安之若泰的双眼凝视着慕光,他意有所指的,缓缓的补充道。
“很多事情,你现在都不要参与。”
慕光没有应答。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随后恍若未闻的,缓缓抬起眸子望向谭设君,问道。
“谭队,杀害萭韦的凶手抓捕工作有头绪了吗?以及河中浮尸那一起案件,现在进展如何了?”
短短两秒钟,慕光就忘记了夏岱渊的叮嘱。
他显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没有将夏岱渊的提醒放在心上。
完完全全将顺安市人民医院外科主任夏岱渊隐隐带这些危险和警告的医嘱,转头就毫不顾忌的抛在了脑后。
无数人不远千里求医,排队挂号的夏大主任:“………”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边听身后气不打一处来的谭设君冷冰冰的道。
“凶手凶手,案子案子。”
谭设君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他沉下了脸,肃然道。
“你脑子里除了这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近日以来,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屡遭袭击。
而本案的重要负责人——慕光,竟就被犯罪分子光明正大的在警察局门口,用狙击枪刺杀。
在整个警局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局和洪局勃然大怒。
得知此事的当天便愤怒的拍案而起,当即下达了命令,地毯式搜索市局附近可能形成阻击点的大楼。
负责案件的警方竟然就在警察局门前被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袭击,甚至差点丧命。
这一举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罔顾法律,嚣张到了极致。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上方,得知顺安警力严重不足的消息后,省上立即下批了大量的办案经费,并且委托聘请了众多权威专家。
但令人糟心的是,尽管警方牵着警犬,带着专家,搜遍了市局周围所有的高楼大厦,几角旮旯。
调派了无数警力,耗费了无数资源。
却连那个狡猾的神秘狙击手半根头发都没有发现。
这些天来,谭设君一边调查着萭韦的人际关系网,搜索潜在的犯罪嫌疑人。
一边持续的关注着袭击了冷梦洋和企图刺杀慕光的凶手。
再加上顺安护城河办那具无名无姓的男尸。
谭设君一天到晚几头来回跑,忙的焦头烂额。
案件的进度并不理想,谭设君心里本窝着一股火。
他越说越生气,忍不住随手掏出超市购物袋中的一盒补品,狠狠的戳了一下慕光额头。
“慕光,你多大个人了?能不能先照顾好自己?”
慕光瞥了一眼床头的镜子。
镜面中央,赫然是一张苍白到了极点,棱角分明,缠绕着浓郁病气的消瘦脸庞。
……好像,的确有点糟糕?
慕光眼中少见的划过一丝尴尬。
他知道无数种如何令人生不如死的残忍刑罚,极其擅长利用心理诱导和逼问,从他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会欺骗,会谋划。
能够在头脑冷静理智的状态下,随机应变的处理一切突发状况和紧急措施。
——却独独不擅长应对他人的关心和善意。
慕光的眼神躲闪了下,他揉了揉鼻子,闭了闭眼睛小声的辩解道。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脆弱,现在已经感觉好很多了……”
此时此刻,内心憋火的谭设君简直就像个一碰就炸的炸弹。
他火爆的脾气瞬间就被慕光这句轻飘飘的“没那么脆弱”给点燃了。
谭设君调高眉毛瞪着慕光,拔高了音调怒道。
“没那么脆弱?慕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慕光神色一愣。
谭设君紧盯着他的双眼,他眼底含着担忧和对慕光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愤怒,却生硬的难以表达。
只是一贯的吼道。
“三个月进了两次医院抢救室,慕光,李局年轻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厉害。”
不过好在,慕光显然已经习惯了谭设君这种一开口就像是在找茬的性格。
站在病床旁的,在哪里都很抢手,但在这二人中间却被当做空气人的夏岱渊悠悠叹了口气,他无奈的道。
“可以了,谭队长,受到袭击又不是慕光的错。”
眼见谭设君还欲发作。
夏岱渊摆了摆手,尝试性的安抚道。
“谭队长,慕光现在是病人,而我是医生,病房内禁止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