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光不出所料,他表情依旧淡然自若,闻言唇角微扬。
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爱曼纽手里拿的是把玩具水枪。
慕光语气中带着点嘲讽的意思,他笑道。
“那你尽管开枪试试啊。”
爱曼纽扣在板机上的手指一顿。
青年缓步向他走来。
慕光随意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那含着戏谑的视线落在金发男人惊愕的瞳孔里。
“恶魔,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你以为我真会把枪丢在这儿等着你来崩我吗。”
青年对近在咫尺的枪口毫无惧色,那眼神似乎还有点想笑,他垂眸。
“枪管里塞了石头。”
爱曼纽的双眼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慕光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飘过来,像是诱惑又仿佛鼓舞,他幽幽道。
“你大可以开一枪试试,看究竟会不会炸膛崩掉自己的五根爪子。”
爱曼纽握枪的手腕微微颤抖,他紧紧盯着青年,神思飘忽不定。
像是在考量,这真的是一场骗局,还是说又是慕光哄他的把戏。
金发恶魔仔细地眯起了眼睛。
慕光的脸上看不出端详。
撒谎是上天赋予他的特长,反社会型人格生来就是这世界上最顶尖的谎言家。
那些漫不经心的话交织能成天衣无缝的陷阱,将每一个误入迷途的受害者骗的团团转。
爱曼纽辨不清楚真话假话,但他又不敢赌。
能够舍弃自己一部分肢体的人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金发恶魔抬了抬枪口。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青年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他扬起眉梢,挑了挑眉道。
“搞错了吧?恶魔,该掂量相不相信的人是你。”
爱曼纽冷笑一声,那双异色的瞳孔中凝聚着阴毒的狠戾,他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可被枪口对准的人是你。”
青年上挑的眼尾勾起一抹极为放肆的笑意,他在离爱曼纽不足两米的距离内停下脚步。
他逆着阳光,站在一大片无云的天幕下。
异瞳男人占的位置角度相当不好。
欧美人种的虹膜颜色本身就较浅,受不了强光照射,这也是他们拍摄的电影总是乌漆抹黑一片的缘故之一。
而天生瞳孔异色,患有虹膜异色症的爱曼纽更是难以接受。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无法直视太阳,他抬脸举着枪,却被刺目的阳光照的睁不开眼。
青年的面孔逆着阳光变得一片模糊。
“恶魔……”
慕光的声音轻的像风,却又带着凉飕飕的讥讽。
“你怎么就知道,被枪口对准的人不是你呢?”
金发男人表情猛然一震。
下一秒,青年突然毫无征兆一侧身,璀璨夺目的阳光瞬间直射而来毫不留情的刺进眼球。
爱曼纽措不及防,他闷哼一声,本能的从墙上松了一只手去遮眼睛。
但还没等他把这只手举起来,另一只尚且握着手枪的小臂内侧就爆发起一阵剧烈到了顶点的剧痛!
“——哐当!”
飞砂走砾之间,那把警用手枪被刹时从恶魔手中一脚踹飞。
慕光猛然侧过头,晾出一大片空地,将爱曼纽彻彻底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那只异色的眸子仿佛被炙热的阳光灼伤般向脑部神经传递起一层火辣辣的烫伤感。
爱曼纽咬牙单手捂着眼睛,他暴怒道。
“慕光!”
他果然是骗子!
金发男人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在殊死搏斗中一旦倒下,就意味着败者永远失去了站起来的机会。
爱曼纽只觉腹部一凉一热,带着刀刃划过骨头摩擦出血肉的钝感,在短短几秒内如此反复近十下。
那把乾天亦藏在手链编织绳里的小刀硬度不足,长度也太短,攻击效果基本和一把文具美工刀没什么区别。
但没有碳基生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得住这样无所顾忌的放血。
那攻击刀刀巧妙的避开骨骼的保护,从两块肌肉的衔接处每一刀都精准命中脆弱的内脏。
爱曼纽被慕光借助自身重量死死压在地上,生命力和力量不过瞬间就随着喷溅的血花流走。
异瞳男人闭着一只被阳光刺伤的眼,挣扎着仰起脸来。
不过须臾之间,他腰腹上就千疮百孔挨了十几刀,那尖锐的刀锋似乎刺进了胃部,让他从食管深处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大口血。
爱曼纽仅剩的一只眼睛撞进那片黑色的海。
青年跨坐在他身上,正垂眸盯着他,神情冷漠若冰,一张苍白的脸上星星点点溅满了殷红的鲜血。
当你将枪口对准别人时。
这世界上也绝对会有另一把枪口,在对准你。
金发恶魔从喉咙呛出一口血,他听到楼梯间警察的脚步和怒喊。
看来那群蠢货终于找到了地方。
爱曼纽连头都支不起来,却还是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慕光…我死了,这场游戏也不会结束……”
青年扬唇一笑,那片黑棕色的海翻涌不息,海底深埋着这世间最极端的冷漠和最残酷的理性。
“当然。”
慕光从他的腹部拔出那把深深埋进的刀,利刃在脱离血肉的一瞬间喷涌出大捧大捧热血。
绯红的甜腥顺着深邃立体的骨相往下淌,青年的半张脸都几乎被血染透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由我们其中一个人的死亡画上句号,在那个混蛋死之前,这个游戏永远不会结束。”
爱曼纽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使不上劲。他转头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被挑断的手筋,先是一愣,随即丧心病狂的大笑起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一报还一报,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报复。
那是一旦侵犯,便要付出百倍代价偿还的复仇。
这是塔罗大阿卡纳的信条。
金发恶魔抬起那只写满了诅咒的眼睛,他声音虚弱沙哑,却几乎变态的狞笑道。
“你怎么就知道先死的那个人不会是你?”
“是我又怎样?”
慕光不以为然的笑笑,他高高悬起刀尖,染血的利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极为刺眼的光芒。
最后一刀落在爱曼纽滚动的喉结上。
慕光将刀深深扎进了恶魔的喉咙。
割喉的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从纤长浓密的睫毛到挺拔的鼻梁骨,再到精致白皙的下巴,一路滴滴答答的落下去。
慕光黑棕色的瞳眸低垂,他俯视着断了气的尸体,轻声说。
“我又不止一个人。”
耳边咯噔一声脆响。
慕光眼尾余光中瞥到那双沾满了土,熟悉的漆皮靴子。
是匆匆赶来的警方。
是谭设君。
他握着枪站在天台入口,胸膛因为急切和奔跑不断剧烈的起伏着。
发现了保安室异常的调查专案组警员和一路追查爱曼纽赶来的缉毒队。
无一人例外,全部僵直在原地。
饶是见多了大案的警方也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满身是血的青年跨坐在肠穿肚烂的温热尸体之上,四周天台水泥地面被鲜血喷溅的惨不忍睹。
爱曼纽被开膛破腹,显然已经断了气。
但偏偏天台上唯一一个活着的生物面无表情,像是对这场残酷的虐杀无动于衷。
慕光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又知道了多少,但铁定是看到了自己是怎么用一把指节长的小刀割断了爱曼纽的咽喉。
晨光熹微,落在青年警察肩上,给他镀了一层金边,像是神庙古老壁画里走出来的慈悲菩萨。
面容菩提,心若罗刹。
看来要到此为止了……
青年在心里自嘲般的笑了笑。
他放下刀,缓缓转过脸来,冰冷的瞳孔中压抑着尚未退却的疯狂。
有血溅在他眼睛里,将那无瑕的眼白染的通红。
看起来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食人血肉的艳鬼。
金色暖阳的照射冲淡了他身上的残暴和冷酷。
慕光眨了下眼,一滴血珠从他睫毛上落下来,他轻轻道。
“谭队?”
谭设君如梦初醒,他几乎是刹那间就丢了枪,跑着冲上前去。
一把将那个沾满了鲜血的脑袋揽进了自己怀里。
慕光整张脸都埋在谭设君肩窝里。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可眼前漆黑一片。
”谭队?”
谭设君剧烈的喘息着,他强壮的双臂将青年死死锁在胸膛里,力道大的像是要将他揉进骨髓。
他太害怕了。
从接起吴骥电话的那一秒开始,嗓子眼里的那颗心脏就没落回原位去。
天台,雇佣兵,爱曼纽……
这几个词随便组合的危险程度都远超常人的想象。
怀里的这副身体瘦的硌手,甚至能清晰的摸到衣服下的骨头。
怎么做到的?
谭设君不安又惶恐的想。
这样单薄的肩膀,怎么扛得住那样血腥沉重的过往?
怀中人似乎想说话,谭设君却率先打断道。
“没事了。”
青年一下子安静下来。
手掌下的发丝被血糊的纠缠在一起,格外黏腻,但谭设君却丝毫不嫌弃。
他紧紧抱着怀中那副瘦骨粼粼的躯体,语调微微发抖。
刕炎指挥身后的警员七七八八都散开了。
谭设君道。
“没事了,我都知道了。”
那副包裹在黑衣和鲜血里的骨头抖了一下。
谭设君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怀中那副躯体的抽离。
不知道是觉得身上的血脏还是自己脏,那副躯体下意识的就想躲开,想要故伎重施,想要像以前那样和他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