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罗刹岭。
这是个听名字就能感受到有多不祥的地方。
不被希望笼罩的土地上,连森林中的野兽都退避三舍,终日弥漫着死气和哭嚎,以至于叫人想不起它原先的名字。
没错。
罗刹岭原先不叫罗刹岭。
这里曾经有过人声,有过炊烟,有村庄在这里安置,村民们朝出夕归,田间耕作,过着平凡又安稳的生活。
——直到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来到这里。
他们拿着枪,携带着不知名的货物,他们开着越野车,头顶甚至还盘旋着能够将人绞成肉泥的直升机。
有个西装革领的男人从越野车上下来,他微笑着打量这片山岭。
“好茂盛的森林。”
男人赞叹,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头对一旁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外国人说道。
“或许适合做蛇头的交货地。”
一句话,轻飘飘敲定了这片土地日后的命运。
西装笔挺的男人离开了,但那个异瞳的外国人却留了下来。
不仅是他,那些车队,那些枪械,那些眼睛像鬣狗一样冒着贪婪的绿光的毒贩也留了下来。
那一天,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席卷了一切。
罪业滔天的犯罪分子在这片村庄里狂欢,枪声,求饶,喷洒的鲜血遮住了这片土地原本的颜色。
也遮住了它原本的名字。
那一天过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小小的村庄,从这片凶名在外的土地上传出去的,只有它让人谈之色变的新名字。
——罗刹岭。
………
拥有一张混血脸的男人站在山岭上,审视着这片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地狱。
他随手碾灭手中的烟头,脚下的躯体便瞬间发出一阵痛不欲生的哀嚎。
“啊啊啊啊,烫!烫!!”
一个满身泥泞,被血糊的连面孔都看不清人扬起脸,露出面颊上那个空荡荡的眼窝——他竟然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只眼睛!
混血男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那颗柔软的眼球,脱离了人体的眼部组织粘腻,晶体浑浊不堪。
“真难看。”
男人嫌恶的评价道。
那人还在他脚下挣扎着,像一尾被剥开了腮,按在砧板上淋上了热油的活鱼。
“吵死了。”
混血男人极其不耐烦的皱起眉,异色的瞳子投下一片阴戾和残暴。
“割掉他的舌头。”
男人显然已经厌烦了这样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他甚至连带着迁怒起了当初把自己丢在这里的老板。
“Fuck……”
混血男人低声的骂了一句,眼底是压不下去的血腥气。
或许我根本不应该来缅甸,这里的娱乐活动甚至还不如在咨询室折磨那些病人有意思。
男人无声的想。
做蛇头的日子无聊的让他想吐,他需要更加疯狂,更加强烈的刺激。
“爱曼纽先生,上面派来的客人到了。”
一个西方面孔的下属在他耳旁轻声说。
爱曼纽.李转过身去,几乎在那个瞬间,他异色的瞳孔狠狠的颤栗了一下。
他撞进了一片黑色的海。
——也不算那么黑,但其中蕴含的波涛足够惊心动魄,黑棕色的瞳膜与漆黑的眸孔交织在一起,像是隐藏着未知风险的漩涡,诱惑途经的水手将性命都搭进去。
黑发黑眼的青年身后站着几个同样穿黑色西装的保镖,正冷漠的注视着他。
和他鲜亮的金色发色和瑰丽的瞳孔不同,青年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这也就显得他的轮廓棱角更加分明,那双海一般深沉的眼睛更加摄人心魄。
爱曼纽一时之间竟愣住了,半响没有吭声,他此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眼睛。
青年背后的保镖似乎小声的提醒了句什么,黑海的主人看向他,终于丧失了耐心,凉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就是贩卖人口部的负责人?”
青年眯了眯眼睛,似乎很费劲的回忆了一下,才缓缓想起他的代号。
“……恶魔?”
爱曼纽缓过神来,半点不在意青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轻屑举动,他甚至笑了笑,尽管那个笑容带着他一贯残忍的风格。
“没错,我是爱曼纽.李,代号恶魔。”
他压下心中那股将青年掠夺,纳入自己收藏品的血虐和冲动,温柔的牵起青年的手,在那附着皮手套的消瘦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久仰大名,慕总管。”
爱曼纽听到了那个保镖对青年的称呼。
“慕哥。”
爱曼纽深埋着头,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那只异色的瞳子亮的发光,他忍不住舔了舔犬齿。
实在可惜,他和青年之间的关系还不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地步。
黑海的主人没有再寒暄,只把这个吻当做了欧洲人习俗中普通的吻手礼。
青年开门见山。
“中国运来了一批新货,王诺想看看那些商品的质量。”
哦,原来是为了那批聪明的奴隶而来的。
该说不愧是这个人吗?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老板的名讳。
潜伏在爱曼纽基因中的那一半野蛮人的基因疯狂叫嚣着,像是泯灭人性的兽类一样,他本能的想要冲自己心仪的猎物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收藏。
爱曼纽笑了笑,舌尖顶住后腮的软肉,他直起腰身,期盼的问。
“慕总管远道而来,不想先参观一下这片区域的运营模式吗?”
青年垂眸,神色仿佛淬了冰,流露出明晃晃的清高和拒绝。
“运营模式?可我对你的标本柜不感兴趣。”
那片黑色的海瞬间就窥破了他心中的恶劣。
“爱曼纽,我听说过你,喜欢收集活人眼球的恶魔。”
青年笑了一下,语调中却毫无笑意。
“西方的恶魔不该管东方的山,爱曼纽,管好你那点儿广为人知的小癖好,王诺很看重这次的商品,但凡他们其中之一少了一根眼睫毛,我就卸了你的代号。”
混到他们这个地步,卸去代号和退出组织没有两样。
组织还能退出?
爱曼纽难得困惑。
“怎么退?”
青年唇边勾起笑意,他突然拔出手枪抵在爱曼纽额头上。
“就这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