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穆辉,看好慕光!”
说罢一把丢下拖把棍,抬脚就跟着刕炎冲了出去。
穆辉将视线求助般的落到青年身上。
“慕哥。”
科学研究表明,人受惊的表情往往只会在受到惊吓的一瞬间持续两到三秒,再往后夸张的延伸,都是故作惊讶。
如果放在从前,看到这张淡漠无波的脸,穆辉想方设法的在心里给青年找好借口。
但如今慕光的身份已经暴露,青年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秘密也公之于众,穆辉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他语气有点儿紧张的道。
“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刕队他们已经过去了,林青山不会……”
慕光却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他神色平静的很,看起来一点都不为林青山担心。
“直接叫下面的警察和医生过来吧。”
穆辉一愣,他仰起头,眼睁睁的看着青年从病床上下来。
“至于你……”
慕光苍白的指尖探过穆辉腰际,轻车熟路地从枪套中抽出配枪。
他掀起眼皮,淡淡的注视着面前年轻的警察。
似乎是清楚对方绝对不可能同意让自己一个人离开,慕光退了一步道。
“你跟我一块去顶层。”
这个地点听起来可太耳熟了。
穆辉心中瞬间升起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反对道。
“不行!慕哥你又知道了什么?你不能去!咱们就在这儿等其他警员过来……”
慕光拿枪托敲了敲他的头。
“从小偷窃尸案过后我就升职了,现在我是你上司,听话,跟着上司走。”
眼前还吊着右腕的上司三步一咳两步一喘,面色苍白的跟鬼一样,穆辉摇着脑袋,觉得这个提议相当不可行。
慕光只好冷下脸,瞳孔深处酝酿着冰冷的风暴。
“穆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走,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还有你兜底;要么我把你打晕自己去,如果我死在上面,你就得愧疚一辈子。”
可怜的小穆辉被冷酷无情的慕总管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后又觉得不对小鸡啄米般点头。
可怜巴巴的抬起眼。
“我去,我去,别说了慕哥。”
他身上的配枪只有一把,给了慕光就手无寸铁。
可是对上那双冷漠冰凉的眼睛,穆辉又不敢开口说,哥要不你把枪给我,我的枪法比你好这种话。
不敢吱声的穆辉在病房内环视了一圈,最终锁定了刕炎带过来削水果的刀和刚刚被吴骥丢在地下的拖把。
他将拖把棍拆下来,又缠了几圈,把水果刀固定在上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长矛,打算天台上看什么不对劲就给他一下。
倘若不是时间不允许,穆辉其实真想拿着这个自制长矛去医院公共厕所里溜达一圈。
——表演一个长矛沾屎,戳谁谁死。
慕光嫌弃的转过头。
他只是去个天台,又不是去亚马逊野生森林,穆辉这套装备是准备去打猎吗?
慕光简直没眼看他,站在顶楼电梯口,语气冷冰冰的说。
“你就在这呆着,看到危险就过来帮我。”
穆辉睁大了眼睛。
“扯呢吧慕哥?我当然要贴身保护你啊!”
慕光心道你把你那个乱七八糟的拖把长毛矛拿远点,就是对我的洁癖最大的保护。
他毫不避讳的冷淡道。
“可别了,你这样太丢人了,别跟我站在一块,我不想让别人觉得咱们两个认识。”
穆辉:“????”
青年推开顶层天台的门。
寒风凛冽袭面而来。
太阳即将落幕,昏暗的天界云翻雾涌,天地中充滞着濒临入夜的凉意。
天台边缘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廉价又规矩的黑白色西装,领带被风吹得飘扬。
经纪人先生转过脸来,他取下一直戴在脸上的银边眼镜。
“很荣幸见到您,慕总管。”
慕光平静的站在那里没说话。
经纪人先生似乎已经把谦虚刻进了骨子里,脸上依旧戴着客套而得体的微笑。
“我真没想到您竟然能够拉拢魔术师,还处理了那个贪婪难缠的恶魔。”
经纪人先生的语气很谦卑,他低头凝视着脚下的地面,半是感慨的道。
“就是在这同样的地方吧?在天台上,您把那个恶魔开膛破肚,真是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您依旧是实力不减。”
经纪人眼中带着真情实意的惋惜。
“这里可不是缅北,您就不害怕那些警察看到了您这副模样,被您的真面目吓跑吗……”
慕光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经纪人先生似乎很惊讶,仿佛被抬举了一般诧异道。
“我想说什么?”
经纪人无奈一笑,语调是发自内心的诚恳。
“慕总管,你这就是拿我当涮嘴玩了,我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哪有资格跟您攀谈呢?”
青年垂下了眼睑,像是听多了这样的婀娜奉承,觉得无趣。
他毫无耐心的道。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经纪人先生还是一副勤勤恳恳老实人的模样,他注视着面前的青年,眼中没有恨意也不带痴狂。
这个从一开始就在林青山身边伪装成经纪人的男人似乎是真的敬佩他,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有礼貌。
“我只是来替我的主人转达一句话。”
慕光抬起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睛。
“你的主人?”
没人敢不尊敬塔罗大阿尔卡纳的慕总管,他的残酷和冷静足以征服每一个疯子。
同样,也没有一个塔罗组织的成员会想尝试慕总管的铁血手腕。
经纪人先生站在天台顶端迎面寒冬冽风都不觉得冷,却被这双不带温度的眸子刺了一下。
他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弯下腰身行了个礼。
“愚者向塔罗大阿尔卡纳的总管问好。”
青年站在凛冬里,周身的气场却比冬天更冷,他不屑的垂下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愚者?”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过往,慕光唇角牵起一点嘲讽的弧度,他慢吞吞的说。
“都那副样子了还活着?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经纪人先生并不感到冒犯,他甚至觉得塔罗大阿尔卡纳的总管会对自己的主人说出这样的话是情理之中,再正常不过的事。
经纪人先生从天台边缘走下来,他的指尖在冰凉的镜框上轻轻摩擦,抹去一层轻薄的银箔,将那副金色的眼镜放在青年手中。
一直站在电梯前的穆辉瞬间睁大眼睛,警惕的大喊一声。
“慕哥!”
慕光和经纪人都没有回应他的话。
青年垂眸淡淡的注视着那副金边眼镜。
经纪人先生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这是您落在愚者那里的东西,我家主人一直好好保存着。”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复,经纪人先生有点遗憾的抬起头,他注视着面前面色冷白,神情淡漠的青年,惋惜的说。
“您到底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慕光唇边带着薄凉的笑。
“你家主人也有一份功劳。”
经纪人先生无力的笑了,但还没等他做些什么苍白的解释,便又听青年道。
“林青山的威胁信是你寄的。”
是陈述句。
彼此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经纪人先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图,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家主人并不希望他逃到无法监控的地方去,所以才寄了这么一封用词不太客气的信。”
怪不得。
那张信上检测出了林青山的指纹,经纪人的指纹,甚至连被哄着送信的贺规毁的指纹都能检测出来。
却偏偏找不到寄件人的指纹。
原来从一开始寄出信和接收信的人就是同一个!
经纪人先生的目光有点悲伤,他遗憾的笑了笑,解释道。
“或许您并不会相信,但我并不是先伪装身份才来应聘经纪人,而是先来到他身边,之后才成为塔罗的一员的。”
话音未落,经纪人先生忽然毫无征兆的抬手一挥。
“不过容我多说一句,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更适合您。”
经纪人在顷刻之间变了脸,他从西装口袋中扬起一叠翻飞的照片。
狂风翻涌,被卷起的大把照片刮不出天台的范围就又被席卷着打着旋儿翻回来。
身后的穆辉瞬间警觉到了极点,他再也按耐不住,向这边跑来。
经纪人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比刚才更危险的天台边缘。
“为迷途之人燃起明灯的神啊,我愿意用我卑贱的生命,为您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慕哥!”
穆辉吓坏了,惊恐的睁大眼。
经纪人先生双手平伸向后仰去,他脸上丝毫没有对待死亡的恐惧,反倒带着陶醉而满足的笑容。
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
“愿塔罗大阿尔卡纳之光永存——”
太阳终于下山,深冬季节已经看不到黄昏。
罪恶的漩涡在昏暗的天幕间凝聚,而刚刚丧失性命的经纪人不过是这场混沌中最轻如鸿毛的一片泡沫。
慕光神色冷漠的站在天台边缘,身旁无数张被风卷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