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照片在他头顶盘旋飞舞,青年微微颔首,他垂眸望着楼底下那副血肉模糊的尸体,轻嗤道。
“塔罗大阿尔卡纳早就在一年前被我烧成灰了。”
赶来的穆辉气喘吁吁的停在青年身后,显然也没预料到刚才还看起来极其危险的经纪人,竟然在下一秒就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轻生。
连一张卡牌称号都取不到的经纪人没有胆量跟塔罗大阿尔卡纳的总管动手。
慕光在缅北那段血流漂杵的时光中所展露出来的残忍和疯狂,足以在每个耳闻目睹的人心中埋下深深的阴影。
那数张模糊的照片有些被吹到了楼下,但绝大多数仍然在天台上旋转,阻碍了穆辉的眼。
某张照片锋利的边角划破了他的脸,在那副年轻的面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穆辉嘶了一声,本能的遮住脸低下头去。
只这一眼,穆辉瞳孔地震。
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那张照片上。
印着一个相当眼熟的人影。
照片上的青年一袭纯黑色西装,坐在真皮沙发上,一头如丝绸般的黑棕色长发垂落腰际。
他戴着副金边眼镜,细细的眼镜链沿着完美的侧颜轮廓悉悉索索垂下来。
那副苍白的面孔被头发遮掩了大半,但穆辉绝对不会认错那双冰冷镜片下的眼睛。
那双眼睛远比现在更残酷,冷漠,非人般不带有一丝情感。
——那个人就是慕光。
照片上的慕光占据整个画面的中心。
他坐在一副金丝楠木谈判桌前,翘着一条腿,即便是坐靠着都能看出高挑的身形。
青年对面是几个种族各异的毒贩。
一个缅甸面孔的人正恭敬的站在他身侧,双手捧着一个漆黑的手提箱。
年轻矜贵的塔罗大阿尔卡纳总管正微微抬手,指上裹着副为了防止接触到毒物粉沫的漆皮手套,动作间,同衣袖之间的空隙中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他指尖倒提一个透明密封袋,任凭其张口大开,白色的粉末毫无阻碍如小瀑布般倾泄而下。
谈判桌对面毒贩惊愕的表情和青年轻蔑傲慢的态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冷风划过脸颊。
带来完全不亚于被照片划破的刺痛感。
穆辉哆嗦着抬起脸,正正对上那双和照片中几乎如出一辙的冰冷瞳眸。
青年一语不发,他仍站在原地,那副神情就像是个局外人在观察和判断他的反应。
穆辉却想不到这一层,他颤抖着招了招手,道。
“慕哥……快下来,天台上危险,医生说你的身体不能吹凉风……”
慕光这才恢复了常日里的表情,扶着他的手,从天台上走了下来。
攥着手中那只冰凉的手掌,穆辉心有余悸的想。
那个人才不是慕哥……
他闭了闭眼睛,完全将慕光还拿着跟他生命一样重要的配枪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穆辉此时此刻只觉得庆幸。
那个人是塔罗大阿尔卡纳的慕总管,是金三角缅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但那个人不是慕光。
………
救护车的嗡鸣在机场中骤响。
林青山躺在担架车上,胸膛剧烈的起伏,但每一声呼吸都短促的让人心惊。
他虚弱的睁开眼睛,恍惚的问。
“我是不是快死了?”
刕炎想到他之前闹着要去机场医院的顶嘴。
——“我又不是快死了!”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但看着担架上连呼吸都不畅的少年,训斥的话又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不会。”
刕炎连安慰都是冷硬的。
他直视着担架上白发少年的眼睛,语气极为坚定。
“你绝对不会死,我从来不说慌。”
林青山的眼睛又虚弱的闭上了。
刕炎急切的直起身子,听到吴骥焦燥不堪的怒斥。
“我知道现在这张机票没到点,但规矩是死的,人难道也是吗?!你们就不能给我能调一架现在就能起飞的飞机吗?!”
除了林青山自己,没人知道那间空病房里发生了什么。
但等到刕炎和吴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林青山摔下轮椅,手紧揪胸口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机场医院的医生手忙脚乱,他拽下脖子上的听诊器。
慌慌张张对他们说。
病人的病情已经到了火上眉梢的地步。
一而再再而三受到刺激,林青山那颗心脏已经彻底无法承载巨大的负荷。
机场医院的医生说,即便他们进行应急处理,患者也必须在七个小时内移植一颗健康的心脏,否则就会因为心脏衰竭而死。
但林青山所预约的那颗心脏远在美国。
为了吻合美国医院工作的时差,他今天的登记时间定在凌晨零点,距离现在还有整整五个小时。
为他配备了医疗措施的医用飞机现在仍停留在海外某片大陆,根本赶不过来。
吴骥急的嘴唇上都烧了泡。
“从这边飞到美国至少也要十三个小时,这次还不算落地机场到国外医院的距离,航线不能绕乱,但就算我真调一架直升机过来也……”
来不及,不管怎么加怎么减怎么算都根本来不及。
逃脱不了的宿命在此刻似乎成了定数,上天铁了心要在今天收走这条年轻的生命。
吴骥眼前发晕,他简直都觉得自己看到有黑白无常骑在了担架上,用钩子索林青山的魂儿了。
刕炎握着担架栏杆的手在出汗,他的目光落在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少年身上。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地步。
书上说,命运所馈赠的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可这个孩子分明还这样年轻,根本就没有拥有多少快乐的时光,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向他收取如此高昂的利息。
就在此刻。
刕炎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所预兆一般,清冷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平静传入耳来。
“刕队,隔壁光明市女子监狱有一名签署了器官捐赠协议的罪犯愿意向林青山捐赠心脏。”
刕炎瞬间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有那么一刹那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