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应该坐在顺安缉毒队的办公室里,继续调查藏在缉毒队的内鬼……
青年似乎还以为是他在迟疑,详细道。
“虽然这颗心脏没有美国的那颗更吻合,但已经是现在能立刻找到匹配度最高的了。”
刕炎头一个顶两个大。
“不是……问题不在这,林青山最多能挺七个小时,就算那名罪犯签署了人体捐赠协议,现在也……”
屏幕对面的人轻轻笑了。
慕光的语调平静又安然,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绪。
“这就是我特意向你打电话的原因了。”
刕炎举着手机愣在原地,他双眼微微睁大,隔着机场人流湍急的走廊,看到同样举着手机,正和他对视的青年。
慕光已经换下了那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仍然是记忆中恒古不变的一身黑。
他就这么淡然从容的站在那里,闲适自得到与周围匆匆赶飞机的人格格不入。
倘若不是身后还有一个猫着身苦着脸的穆辉,刕炎几乎觉得这个人已经和世界隔离了。
“慕光?你不在医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刕炎猝然回神,挂断了电话横穿人流跑过来。
青年抬眸望他,或许是人在病中的缘故,他身上仍然缠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
“把塔罗大阿尔卡纳烧成灰”的冷漠和残酷被这点病怏怏的气息冲淡,凝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慵懒。
慕光淡淡抬眼。
“那个罪犯在三分钟之后就会于监狱中暴毙身亡。”
刕炎顿时愣住了。
“你说……”
一直站在青年身后的穆辉将自己的手机举过来,刕炎瞳孔移动,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中那张正在和他们进行视频通话的面孔上。
“你好,警官,你也是慕总管的同事吧?”
刕炎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正在进行视频通话的是个面容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
她身材瘦削,眼角已经被不饶人的岁月染上了细细的皱纹,此时正面带微笑的隔着屏幕注视着他们。
但令刕炎真正震惊的,是女囚犯那双和爱曼纽一模一样的异瞳!
“……你是谁?”
刕炎听到自己问。
女囚犯微微一笑。
“我是恶魔,也就是爱曼纽的母亲,在塔罗组织中代号星币王后。”
足以让无数人毙命,背后浸透了鲜血的秘密情报就这样被这个女囚犯平淡自然的说了出来。
刕炎有那么一瞬间犯了职业病,想先先让这个女囚犯闭上嘴,再将她带到无人区域。
女囚犯衰老的眼睛缓缓转动,再次落到青年身上。
“毕竟我早已落网,依照中国的法律,很快就会执行死刑,想必我的真名已经对你们不重要了。”
女囚犯平静的笑。
“你只要知道,我欠慕总管一个人情就好。”
刕炎简直想象不出。
到底是多大的人情,才能让一个塔罗组织获得卡牌称号的毒贩,在仍有引渡处置可能下,心甘情愿的选择死亡!
女囚犯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毫无隐瞒的托盘而出。
“我这一生都渴望逃离爱曼纽父亲家族的掌控,甚至为此不惜带着所有嫁妆逃到了缅甸。”
女囚犯嘴角掀起无奈的弧度,她像是在感慨造化弄人,眼角的鱼尾纹中带上了些许悲伤。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误打误撞加入了塔罗组织。”
尘埃落定,这位母亲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她很快从回忆中脱离,闭上眼睛,释然道。
“尽管我早已失去了中国国籍,但我仍然不希望忘记故国的美德,慕总管给了我自由,我愿意向他支付我所能付出的任何代价。”
女囚犯睁开眼睛,她嘴角仍然带着笑。
“包括生命。”
刕炎震撼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了。
没有任何人的生命能够被无所顾忌的夺走,哪怕那个人是即将执行死刑的罪犯。
刕炎盯着女囚犯,足足迟钝了好几秒,才猛然转过头盯着慕光。
“你不能这么做。”
刕炎竭尽全力稳住声线,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威严一点。
他目光冷肃的看着青年。
“教唆自杀是违法的,你这是在侵犯她的生命权。”
教唆、胁迫、诱骗他人自杀的行为,同样构成故意杀人罪。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帮助他人自杀,即使是应被害人的请求,也属于故意杀人罪的一种情形。
刕炎身为一个警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情况在自己面前发生。
可一旁的穆辉却突然开口道。
“刕队……”
穆辉瞥了一眼手机上的视频通话,又看向他,小心翼翼的说。
“慕哥跟这个女囚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向女子监狱的狱警联系,到视频通话被截图,慕光和女囚犯竟然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刕炎双眸猛的一沉。
“叮咚——”
慕光的手机闹铃突然一响。
三分钟。
到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人为地按下了暂停键。
刕炎但是预感到了什么,极为缓慢的而又饱含不可思议的抬起脸。
“看来时候到了。”
手机对面的女囚犯同样听到了这声闹钟,她冲刕炎笑了笑,眼神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但又很快收敛了目光。
她轻飘飘的唤了一声。
“慕总管。”
慕光终于说了和女囚犯接通联系后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没什么感情,像是隔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以至于让刕炎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下一秒钟这场梦就被手机对面喷涌而出的鲜血无情的撕碎了。
其实青年这句唯一的话也不是对女人说的。
他只是注视着女囚犯,像是在完成一个必要的流程或是执行一个任务般,声线毫无起伏的道。
“不要自杀。”
与此同时。
手机对面的女囚犯不知从哪里突然掏出一根尾部磨尖了的牙刷,以一种身旁预警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毫不犹豫狠狠刺进自己的耳朵!
呲啦一声。
或许听觉感官真的隔着电子屏幕捕捉到了这道声音。
又或许根本没有这声响,只是在利器贯穿耳膜刺进大脑时,刕炎自己脑补出来的一声响。
视频通话那一端骤然爆发起女子监狱狱警的大声呼喊。
手机屏幕上,女囚犯扎进脑髓的牙刷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往外推了一点。
绯红的色彩溅得满桌子都是,甚至有一些喷到了屏幕上。
随后,在监狱一片嘈杂的外景音中,女囚犯毫无生机的尸体咕咚一声软绵绵倒在桌子上。
刕炎浑身肌肉僵硬,那溅到屏幕上的血浆像是隔着隔着千里烫到了他。
刕炎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的转过头,用一种惊愕到难以言喻的目光投向青年。
慕光仍然没什么反应。
他的神色很淡,仿佛只是观看了一场自己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演出。
可就在几秒钟之前。
有一个人就在他面前,因为他的指示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走向了死亡。
刕炎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身为缉毒大队的队长,他见过无数罪孽滔天,人性沦丧的毒贩。
却没有一个能像面前的青年一样心狠手辣。
他的思维,他的手段,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无一不昭示着这个眼前曾为塔罗大阿尔卡纳总管的人物,有多么冷血和无情。
刕炎不受控制的呼吸加粗,倒喘起气。
那双黑棕色的眼睛依然安静的注视着他,其中不含惊慌失策也不带任何同情。
卸去了伪装的慕光远比他想象中更令人恐惧。
眼前这个一脸平淡的青年,竟然隔着千里之外,用一通视频电话就能取走一个人的性命。
刕炎头皮发麻,他看向依旧举着手机,同样一脸懵惧的穆辉。
突然想通了青年最后那句话是在说给谁听。
那句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是说给女子监狱的狱警,给从一开始就照着青年的命令着手联系的穆辉,给的一通电话诈过来的自己听的。
慕光比任何人都清楚法律的底线,因此他们就成了证人。
一股巨大的如同被当做棋子般利用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刕炎勉强缓过劲抹了把脸,薄唇颤抖,却不知该说什么。
慕光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道。
“刕队长,毒贩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刕炎看向他。
青年将穆辉的手机拿过来。
“刚才那个女毒贩,也就是爱尔曼的母亲叫做琼斯,曾经是个中国人。”
慕光唇角微扬,像是觉得好笑,可眼中带着点讽刺。
“有趣的是,她的不仅名字是琼斯,在嫁给爱曼纽的家族之后,姓氏也改成了琼斯。”
单手操纵手机还是有些许困难,要不然慕光也不会让穆辉代劳去联系女子监狱进行视频通话。
青年倒腾了很久才退出页面,他按下关机键,一只手吊在胸前,另一手将手机还给穆辉。
“琼斯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