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诚被这样的目光摄住了，他愣愣的注视着青年。
慕光勾起唇笑了一下，清润的音色罕见的带上了点笑意。
“郇诚，你真的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大老远的跑到这放烟花的吗？”
郇诚的瞳孔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
慕光没有错过这点细小的微表情，他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张清俊的容貌在月光下，近乎闪着微光。
青年姣好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但郇诚却清清楚楚的借助月光看到了那深埋在眼底的，令人难以察觉的一丝恶意。
“你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还给我讲述了一大堆鲜为人知的往事……”
他像是很记仇一般念叨着。
但郇诚却很清楚，慕光并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事实上，从过往相处的方方面面来看，他几乎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和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状态完全不同。
他不在意荣誉，不在意物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口中的评价，对世人眼中那些金钱权利没有一丁点兴趣。
他甚至不在乎生死——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这个人像完全看破了尘世纷扰，却又不得不停留在这世间一样。
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又与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截然不同。
他的能力，他的手段，他的眼界……无不昭示着这个年轻的家伙在某些方面上，远远比他们更出色，更强大。
他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郇诚突然这样想到。
青年站在墓碑旁低语，他接着说道。
“但事实上，你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心里那些对无名烈士的，所谓的感恩怀念之情，才来到这里的。”
慕光的眼神淡漠而平静，他毫无保留的说出了答案。
“这里有你认识的人。”
郇诚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的。”
他毫无推阻的承认了。
郇诚抬手搓了把脸，他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郇诚站起身来，目光留恋的徘徊过一排排墓碑。
“我还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我的家世吧？”
慕光沉默的注视着他。
这是个疑问句，但他没有回答，而郇诚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郇诚接着说。
“我们家三代从警，我的祖父跟我一样，都是干刑侦的，而我的父母都是缉毒警。”
郇诚顿了顿，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浸透了月光的大理石墓碑上，语气极轻的道。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座，但他们就在这里。”
慕光抬眼凝视着那些整齐而萧肃的墓碑，除了那个鲜红的五角星标志以外，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为了防止亲属遭到牵连，也为了防止有人破坏报复，大多数缉毒警的墓碑都是不能够刻名字的。”
多么令人遗憾。
他们为守护这个国家，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民奉献了一生，乃至于生命。
却在牺牲后只能拥有一块无字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刻上去。
“我父母感情很好，而且他们都不是很传统的人。”
郇诚的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但有些人却都能感受到，那故作镇定语气下彻骨的悲伤。
“我的母亲……很喜欢漂亮的烟花，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们每年都在窗户旁边放。”
乌云遮住了月光，叫人看不清郇诚具体的神色。
“我母亲不喜欢敲锣挂幡的葬礼，我还记得，她生前曾经与父亲商讨过，等她百年之后，她的葬礼上不许披麻戴孝，更不需要泪水。”
郇诚唇边牵着一抹伤感的弧度，他缓缓道。
“她说她的葬礼上要有一场盛大的烟花，我的母亲认为死亡是一个人生命中最豪华的一场盛宴，她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她举杯，去敬那永世的自由……”
但那个一生追求自由的姑娘的理想没有实现。
她年轻的生命和她的丈夫一起，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九岁。
而由于直系亲属郇诚的存在以及非公开任务的保密性需求，她甚至连一场传统中的葬礼都没有，就这样孤独的长眠在了冰冷的地下。
“你说的对，慕光，我和你一样都掺杂了私欲，尽管在这谈论这个有些不太礼貌，但这也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理由……”
“不太礼貌？”
慕光忽然出声打断了郇诚，那双清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是你让我戳破这些的吗？”
郇诚表情瞬间僵硬了，这一回，他的眼睛中露出彻彻底底的震惊之色。
“莫名其妙的把我带过来，点明我的处境，放烟花，讲故事，又循循善诱的一步步诱导我发现真相，并且向你求实。”
慕光垂下的目光落在郇诚惊愕的神情上，他问。
“郇诚，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没错。
这确实是郇诚计划中的一环。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和谭设君在那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的谈话，也一直希望将慕光拉回正轨。
他以为在经历了今天晚上一系列的事情后，这个人会触动，会伤感，也会明白自私并不代表着什么。
你瞧，我和你一样，都是自私的，不是吗？
这原本是一场针对慕光的羁绊。
郇诚愣愣的注视青年，嘴唇微微颤动。
……原本是这样的。
慕光轻轻笑了一下，眼神顿然温和了下来。
“我很高兴你为我筹划了这么多，但很遗憾，我无法让事情按照你期盼的那样发展。”
他垂眸望着郇诚，难得开玩笑道。
“不过没关系，我确实一步步走进了你的圈套，今天晚上，是你赢了。”
他拍了拍郇诚肩头。
“我承认你比我更会算，你当个法医可真是屈才，如果在古代的话，你这样的人更适合做个军师。”
能把自己痛苦的过往都当做筹码的人，的确厉害。
“我们的确都很自私，但或许从某种方面来看，也确实不太一样。”
慕光眯了眯眼睛，他打量着郇诚，脸上露出略微沉思的表情。
“你，要比我更有良知。”
郇诚不解的皱了下眉，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青年就已经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