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一样,他回过头。
看到站在不远处平静望过来的青年。
慕光看着省虎的眼神没什么温度,就像看一块无知无觉不会呼吸的死物。
注意到他的视线,青年微微勾唇一笑。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的冷漠之下,隐藏着世间最滚烫疯狂的岩浆,像是随时都会迸发出来,将他不合眼缘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但将目光从省虎转移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
只是伴着一缕早春的风。
那双眼睛凝望着他轻轻一眨,这股岩浆的热气就仿佛成了错觉般烟消云散。
“看来我们又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了。”
慕光温声说道。
…………
事实上这个“故事”并没有慕光口中那么漫长。
青年概括事情的能力很强,谭设君觉得这如果是在高中语文课堂上的话,慕光缩句填空一定能拿满分。
“那又怎么了?我是纯正的政史地文科生。”
青年神情懒散随意,他翘着腿,晃了晃脚尖。
穆辉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并不能理解他一个学文的从哪得来这么多理化知识。
“政史地?那你怎么考的刑科?”
郇诚忍不住问道。
慕光轻轻一笑。
“谁跟你说我考的警校?”
“行了行了。”
谭设君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直起身来。
他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面前画满无数错综复杂关系线的白板上,沉声道。
“所以说,省虎是当初在中缅边境线就察觉到不对,硬生生从缅甸跑回来的人。”
谭设君握着鲜红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拉下一条竖线。
慕光点点头,眸底带着点嘲讽。
“是,他当时一口气跑了将近十个小时,肺都快跑炸了才从缅北逃回来。”
省虎东躲西藏的本事确实一流。
他在连夜翻山越岭跑回境内后,又气都不带喘的变卖了所有在云南的家产,带着假的身份和名字不知跑到了哪个省份。
从此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居然连追捕而来的蛇头一行人都没能找着。
谭设君站定在那块巨大的白板前,道。
“那他说他是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塔罗组织的?”
慕光露出个隐隐轻蔑的表情,他挑了挑眉,眸色不屑。
“凭他?”
一身黑衣的青年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他还不配。”
塔罗大阿尔卡纳总管从来没把这种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他淡淡嗤笑一声,道。
“省虎当初在境内灰色地带做着点小生意,是自己吹牛吹大发了,想要挣大钱,才被蛇头盯上骗到了缅北。”
青年像是陷入了某种极为可笑的回忆片段中,语气都带上了点轻挑之意。
“我当时正在中缅边境护送一批货物,而之所以能对他有印象,也是因为他太能说大话了,哄的蛇头都当了真,竟然把他带到了我面前。”
一个连塔罗组织边缘都碰不到的小人物,竟然能被领到大阿尔卡纳总管面前,显然已经足够说明省虎的能力。
“只可惜他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慕光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神色一凝,他像蛇一样眯起了眼睛。
“哦不,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只是掺的水分实在太多,跟假的也没什么区别。”
青年又严谨的纠正道。
“省虎确实有点本事,但还远远没有他所吹嘘的什么能够完全避开警方视线,提供中缅毒物运输渠道。”
慕光旋即又轻笑了一声,只是他眼底寒凉,衬得那语气中的杀意像僵虫一样悄然而至。
“也幸亏省虎说的都是假话,否则他现在估计早就被我沉了湄公河喂鱼。”
办公室的众人都沉默下来。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未免太糙了点。
谭设君很清楚,即便把他们放在当时那个情景下,大抵也会做出和青年类似的选择。
……不过死刑和喂鱼还是存在了点差距。
谭设君深知一线情况的复杂性,于是自然而然的选择忽略这个话题。
可一旁的穆辉却后背发冷。
他不由得悄咪咪看了一眼关押着省虎的拘留室,在心中默默为对方剪了把并不存在,却差点长到三米高的坟头草。
慕光道。
“省虎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人,社会人际交往关系往往都非常有意思。”
青年眼中带上了些许耐人寻味的兴趣,他歪着头问。
“省虎和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都有什么关系?”
谭设君正在白板上划线的时候一顿,他回过头问。
“你怎么知道?”
当时他们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近,慕光视力不好,也不是乾天亦,有那么变态的听力。
谭设君并不觉得对方能够听到警车内省虎那一通哭爹喊娘的求助。
青年笑了笑,他合上眼睛,眉目间仍抑着游刃有余的闲适。
慕光指了指隔壁。
“因为从咱们开会到现在,省虎一直都在隔壁拘留室里痛哭流涕的忏悔呢。”
……这个距离确实够近。
谭设君在心中再次怒骂了一遍市局刑侦部糟糕的豆腐渣工程。
他早晚要榨干吴骥的钱包,给刑侦大队办公室的所有墙面都铺上市面上最好最贵的隔音材料。
旁边还在认真处理报告的吴骥还不知道自家队长的心思已经转到了他的钱包里。
听到涉及案宗的问题就“叮咚”一声吴骥帮上线,单纯的抬起头答疑解惑。
“省虎和袁霄汉以及黄骙,也就是前两起案件的受害者籍贯相同。”
穆辉也没来得及看案宗,问道。
“那和这一次的受害人呢?”
吴骥耸耸肩。
“还不知道。”
穆辉一愣,“不知道?”
用假身份证的省虎的真实籍贯信息都查出来了,第三起案件受害者的信息竟然还不知道?
吴骥将案宗在桌上颠了颠,一边仔细的确定好每一页都对齐,一边道。
“第三起案件受害者的身份还没确定。”
谭设君也皱起眉。
“怎么回事?”
郇诚面带惆怅的叹了口气。
“因为第三起案件受害者的脑袋被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