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大拿将我要的东西悉数备齐。
一口装满了稻谷的升斗,两根白蜡烛,五个盛着清水的土碗,五枚土鸡蛋。
我将升斗稳稳放在堂屋中央的方桌上,两枚铜钱压在米面。
随后,两根蜡-烛在桌角点燃,火苗幽幽。
五个水碗摆在升斗之前,每一碗中,都静静躺着一枚鸡蛋。
最后一只碗,则放在我的面前。
我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张黄纸符,指尖捻住,口中低声念诵。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
“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
“急急如律令!”
咒音落下的瞬间,我指尖凭空窜起一星赤火,瞬间点燃了整张黄符!
火光熊熊,我手腕一翻,竟将燃烧的符纸直接按入了面前的水碗之中!
“嘶——”
屋内的夫妻俩和江爷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纸入水,火必灭,这是三岁小儿都懂的常识。
可那张黄符,就在清澈的水中,兀自剧烈燃烧,火光甚至将碗里的水映照得一片通红,直至化为一捧黑灰,沉入碗底。
这一手,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我并未理会他们的惊愕,只对那对夫妻吩咐道:“把孩子扶起来,在我对面坐好。”
两人如梦初醒,连忙将昏睡的孩子扶起,让他坐在我对面的一张矮凳上。
孩子的脸依旧青黑,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我端坐不动,双手掐诀,双目微阖。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
“若有凶神恶煞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
“天清清,地灵灵,有何恩怨请说明!”
“吾奉三清在此坐,请你上门!请登门!”
请魂咒,一连三遍。
咒毕,我放下手诀,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法坛,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吴胖子见我睁开眼,立刻凑了上来,压着嗓子问:“盛先生,这就完了?”
我点了点头。
“完了。”
“那……那东西什么时候来?”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桌上那五碗鸡蛋上。
“等。”
“怎么知道它来了没有?”吴胖子追问。
我的视线从鸡蛋移到了升斗里的稻谷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它来了,蛋会裂,米会跳。”
吴胖子一愣,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蛋会裂?米会跳?这……”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桌子。
“啊!破了!米……米也动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只见桌上五个水碗中,正中央的那一枚鸡蛋,蛋壳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而那满满一升斗的稻谷,竟像是烧开的水一般,开始剧烈地沸腾、跳动,无数米粒噼里啪啦地向上弹起,又落下!
这诡异绝伦的一幕,让大拿夫妻俩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连那位见多识广的江爷,也是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米粒,额角渗出了冷汗。
米粒的跳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斗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活物在疯狂挣扎。
我依旧端坐着,面沉如水。
屋内几人见我不动,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足足过了一分钟,那沸腾的稻谷才渐渐平息,一切重归死寂。
“小……小师傅,这,这是……”大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缓缓吐出两个字。
“她来了。”
话音未落!
一股阴冷的寒风凭空在屋内卷起,桌上的烛火被吹得疯狂摇曳,光影扭曲,仿佛鬼魅乱舞。
原本昏睡的孩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瞳仁,只有一片瘆人的惨白!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属于六岁孩童的脸,却转向了我,嘴角咧开一个极度凶戾的弧度。
一个尖锐、怨毒,完全不属于孩童的女人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刮了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屋内的寒意更重了,夫妻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尖叫着松开扶着孩子的手,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墙角。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或者说,注视着“她”。
“叫你过来,是给你一个机会。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地坐在这里?”
“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那张小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算个什么东西?臭抓鬼的了不起吗?想让我离开他的身体?做梦!”
“我告诉你!今天除非你让我灰飞烟灭,否则我绝不离开!我要他死!我要这个孽种死!”
狰狞的童脸上,满是疯狂的恨意。
我看着她,眼神渐冷。
下一秒,我猛地咬破中指,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
以血为墨,在掌心迅速画下一道复杂的雷符!
金光一闪而逝。
我霍然起身,一步跨到孩子面前,扬起那只画着血符的手掌,对着他那张狰狞的脸,狠狠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如同平地惊雷!
“嗷——!”
凄厉的惨叫声从孩子口中迸发,他小小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刚刚那股冲天的戾气,被我这一巴掌打散了大半!
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眼神,冰冷,且充满了绝对的压制力。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扎进她的魂魄深处。
“若不是看在你是孩子外婆的份上,现在的你,已经魂飞魄散了。”
地上的“孩子”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用那双纯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眼中的疯狂和怨毒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与不甘的错愕。
良久,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诡异。
“外婆……呵呵,我是孩子的外婆……”
“真是……好讽刺的称呼啊!”
那一巴掌,抽散了怨气,也抽出了她藏在狰狞之下的,一丝属于母亲的茫然。
她不再咆哮,附身在孩子身上的鬼影,第一次露出了自嘲的神色。
“外婆……呵呵,外婆……”
她重复着这个称呼,声音里满是裂痕,像是被摔碎的瓷器。
“讽刺吗?”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再讽刺,他也是你外孙,是你女儿的骨血,是你亲手埋葬的亲情。就算你杀了他,这一点,也永远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