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演小生的人,长相自然是差不了,眉清目秀是最基本的,偏青煅已经是整个上海滩最受姑娘们喜欢的小生了。
“大四岁也是大,辈分还比你高一辈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得孝敬我。”夏甲甲嘟囔着,昏昏欲睡。
“是,弟子会一直孝敬师傅,永远把师傅看做最重要的人。”青煅张嘴,语态诚恳。
夏甲甲没再回应,东奔西跑加上戏台表演,实在是太累了,缓缓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青煅手法不停,又按了将近十分钟,等人呼吸彻底平稳之后,才收了手,小心翼翼把人衣服拽好。
随后轻轻的把睡着的人翻了个身,接着打横抱起来,走进了卧室,动作极其轻缓的放在了床铺里。
十月底的天气,不算太冷,但是他家师傅一向体寒,所以床上也搁着毛毯,扯过来把人盖好,青煅这才蹲下身子。
视线在人的睡颜上反复流连,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是他的师傅啊,他从小最敬佩敬仰的存在,只觉得师傅怎么都是好看的,连睡着了的模样都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想法,青煅呼吸有些急促,强迫自己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那是师傅,他不敢,也不能想。
但越是这样压抑着自己,他越是控制不住。
就像个一直只进不出的布袋子,早晚会被撑破的,如果到了那一天,师傅会不会觉得他恶心,师傅会失望到厌恶的吧。
青煅眼里都是痛苦,快步离开了听尘院。
这一觉,夏甲甲睡得并不算踏实,也许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梦也比较多,并且很杂乱。
梦里,他还在皇宫,周围人却都看不见他,白潭以及梁西苑等人,全都在龙床边围着,床上的少年他在梦里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直急的满头大汗,这才猛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边上,再不醒来估计就要掉下去了。
窗帘没被人关好,留下了约两指的缝隙,从那缝隙中透进来一抹绚丽耀眼的阳光,把床边晒出了一圈温度。
夏甲甲揉了揉眼睛,把毯子蒙在头上,想再睡个回笼觉,其实已经不困了,但就是不想起身。
“咿——呀——”
“满园春色不留人,郎君另寻别处去——”
“奴家有酒却不得尝,郎君莫要痴缠——”
“哇呀呀,本官却是不知,你等冤从何来?”
“孤儿寡母无可靠依,还望大人做主——”
“……”
各式各样的男声女声,全都拖着戏腔,咿咿呀呀的烦死个人,这还怎么睡。
卧室另一边的妆台上搁着抬硕大的老式钟表,秒针晃动,突然开始铛铛响起,这是报钟了。
沉重响亮的钟声,直敲了10次才停下,夏甲甲数的仔细,听得清楚,彻底没了睡意,上午十点了。
从衣柜里拎出件纯白细软的里衫,外面披了个长度到小腿的粉花大褂,不像是个男人衣柜,倒活像是哪家俏寡妇穿的。
光腿不太讲究,纵然长衫都快遮住膝盖了,但他还是又在里面套了件普普通通的黑绸裤子,脚上穿着白袜,舒舒服服的黑色老布鞋。
这一身乍一看吧,又丑又土,还娘们唧唧的,但凡换个别的男人来穿,都得是丑绝人寰。
但就偏偏他穿上,细腰长腿,人面更比桃花娇,走动起来,桃粉褂子下摆飘飘扬扬,配着那张脸,真是艳极了。
民国时期已经有很简单的牙刷了,磨得细长的木棍子上,扎着些不太软糯的动物毛,活像个小型鞋刷子,刷完牙那嘴唇都磨红了一片。
舔了舔嘴角,一阵刺疼,含口水往外一吐,果然是流血了。
站起身往外走,一把推开窗户,扯着嗓子喊人:“青煅,青煅——”
“师傅!”
换了身白布练功服,腰间绑着黑腰封的年轻男孩从外面几步就蹿进了院子,甚至都想翻着跟头冲进来。
“啊呀,你来,我嘴巴疼……”
夏甲甲颇为无语,没见过哪个人刷牙能把口腔扎出血的,怪他太久没见过牙刷,也实在是没想到这里的牙刷那么硬。
院子里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夏甲甲在长廊下面的躺椅上躺平,一旁的青煅去洗了手,拿了一罐止血的药膏。
就这点儿细小伤口,肉眼都看不见。
奈何夏甲甲娇气啊,一点儿难受都忍不了,甭管上了药有没有用,那也得有个上药的过程,不然老觉得嘴里有血丝,会反胃。
“师傅,你张嘴,我瞧瞧……”
青煅半跪在躺椅旁边,头上还绑着红绸吸汗用,他刚刚正在旁边院子里练功,大早上起来先翻了几十个跟斗。
“昂——”
夏甲甲睁着眼睛,嘴巴长到最大,也不管会不会丑吧,能方便涂药就行,更何况自家徒弟怕什么丑。
青煅勾着药膏的指尖都在抖,视线落在那人嘴里,白齿红唇,舌尖上还有层亮晶晶的水渍,怎么都移不开眼。
“涂啊——”夏甲甲张嘴张的腮帮子酸疼,微微皱眉瞪了一眼,拖长音儿催促着。
刚刚翻几十个跟斗的时候,心跳都没这么快过,青煅脸红到脖子根,颤颤巍巍勾着药膏的指节探进了夏甲甲嘴里。
药膏凉丝丝的,不疼是不疼,就是苦的很,涂药这人也呆呆傻傻的,放嘴里就不动了,夏甲甲只能自己努力。
先把药膏含到舌尖上,自己往牙齿两边糊着,半晌才觉得嘴里有个手指头碍事儿。
刚想侧头让人把手收回去——
就看见了院子门边上站着的小奶团。
乔晚秋这一整夜都几乎没怎么睡着,可能是在船上待了两天,睡得太多了,反正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有个人影乱晃。
他被折磨了一夜,早上天刚亮,就闹着要出门,乔大帅不同意,哄了半天,最后拗不过儿子,把王副官派出来护送着乔晚秋出门。
着急忙慌的赶到玺园里,用身份逼着看门的把他放进来,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人,刚进来院子门,却看见这一幕。
一蹲一躺的两个人,长相都极为出众,蹲着的那个人指尖,正被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哥哥咬在嘴里。
乔晚秋还搞不清楚状况,眼圈就红的彻底,穿粉花褂子的人看过来的时候,他眼角的泪珠子正要掉不掉的悬在睫毛根儿。
夏甲甲一愣,那小奶团大早上就哭着跑来找他,是受人欺负了?
他连忙张嘴一吐,用舌尖把青煅的手指头推出来,这时候才发现,青煅这孩子也魔怔了?
正愣愣的盯着他看,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夏甲甲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心里一凉。
坏了。
从小养大的徒弟也不靠谱,这是对他惦记上了?
先不管青煅了,夏甲甲坐起身,直直的冲门边走去,那小奶团还在看着他,他刚走到人身边,那颗泪珠子还是坠了下来,砸在地上。
“你怎么了?”
“哥哥……”
乔晚秋又委屈又难过,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跟开了闸一样,止都止不住。
“哎哟,小宝贝,不哭不哭,来,哥哥瞧瞧,怎么了?乔大帅打你了?还是你娘打你了?还是你们府上那些姨娘欺负你了?”
白白嫩嫩的小奶包红着眼眶,只哭个不停,夏甲甲心疼极了,就像关爱迷路小朋友一样,把人搂在怀里往屋里走。
路过青煅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啧,这徒弟倒是难搞,他无心把这小徒弟带歪了,只能强硬断了这人的念想。
“你去练功吧,我这里不用你照看,让林叔备些饭菜送过来。”
说这话时,夏甲甲自认用了他能发出的,最冷硬的语气。
青煅愣住,他跟着师傅十三年了,这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疏离冰冷的语气,视线落在师傅怀里,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知道了。”
半晌,青煅看两人的身影已经进屋了,才浅浅应了一声,反正师傅心里眼里都是那个小少爷,必定是听不见的。
屋里,夏甲甲把人扶着坐进沙发里,随手拽过来一边搭着的布巾给人擦眼泪,擦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这好像是昨晚洗完澡他擦脚的布巾,又一脸嫌弃的丢到一边去,低头悄悄嗅了嗅手,还好,没什么味道。
“……”乔晚秋看着人的动作,瞬间哭的更凶了:“哥哥嫌弃我……”
???
夏甲甲一头问号,又不能直说刚刚那是擦脚布,只能解释:“不是不是,我没嫌弃你啊!”
“哥哥嫌弃我。”乔晚秋不听,接着哭。
“……”
夏甲甲无奈,只能忍着恶心,扶住小奶团的脸,在人红彤彤的眼角亲了几口,亲完还得克制着不擦嘴的动作。
乔晚秋这才破涕为笑,用自己随身带的手帕把眼泪擦干净,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
可掉眼泪好像确实很好用,他哭了,漂亮哥哥就会亲他。
就像从前小时候,只要看见娘哭了,爸爸当夜就会住在娘的房里一样。
“好了,不哭了,男子汉哪有天天抹眼泪的,我都没你这么爱哭,乖,一会儿给你买糖瓜吃……”
夏甲甲又尽心尽力哄了好一会儿,身旁这人总算是彻底收住了眼泪。
“说说吧,你怎么哭着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