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程昱脑子里在想——
把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绑起来,不,打条铁链子,就栓在床角,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走出这间屋子,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再不然,送他一个纯金打造的笼子,在屋里开一间密室,永远的把人藏起来,除了他,谁都看不见,这样也不用纠结了。
又或者,直接打断双腿,他愿意养他一辈子,就囚在床笫间,逼他娇软着嗓子讲好听话,一生一世也不错。
最后,他摇了摇头,都不可以。
他舍不得。
轻叹一口气,程昱抬脚走到床边,伸手将人拉进怀里,视线放在窗外,雪花又飘了起来,悠悠扬扬。
今年的雪格外多,不过没关系,只要一直抱着怀里这个人,一直暖着,再厚的雪也冻不坏他。
夏甲甲像是明白了什么,呆愣楞的由着程昱抱他,额头抵在程昱略微坚硬的胸膛,他想推开,眼角却一阵湿润。
这不是他的眼泪,他没有哭,这是……
书童阿夏在哭。
夏甲甲突然想到,从他到这里之后,他一直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程昱和书童阿夏的感情,评头论足的加以评判。
他对程昱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去相处,从来没有真切的去了解过这个人,也体会不到书童阿夏的真实情感。
他只看到了程昱对阿夏恐吓打骂,但是,现在想来,阿夏未必会觉得自己苦,即便他知道程昱是故意在调教他。
阿夏是愿意的,甘愿被程昱调教。
突然,夏甲甲心头一跳,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程昱变成这样,会不会是书童阿夏的责任?
毕竟,是书童一步步纵容着程昱,让程昱变成一个用尽全力去霸占自己喜爱的一切人或者事物。
可是,书童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混乱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程昱也松开了怀抱,撤远了些身子。
“少爷,饭菜送来了。”是安德的声音。
“端进来吧!”
“是。”
夏甲甲并没有下床,因为程昱直接将矮桌搬到了床上,饭菜中确实有肉,但瞧着并不油腻。
“鸡丝粥啊,谢谢少爷。”
程昱舀粥的手顿了一下,闷声道:“以后叫我程昱,再叫少爷我就……不带你出府玩了。”
夏甲甲眼神一亮,当即问道:“少。。程昱,我还能跟你一起出府吗?”
“可以。”
程昱勾唇笑了笑,他突然发现眼前少年脸上的欢欣雀跃,比从前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更让他有成就感。
“太棒了!”
夏甲甲咬着去皮清炖的鸡腿,笑的眉眼弯弯。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
夏甲甲一直都在屋里养病,没有出去看过,待在屋里闷的不行,他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程昱,好程昱,我都喝了三天药了,肚子上的擦伤也都好了,就让我出去玩一会儿,行不行?”
烧着炭盆的室内,并不算太冷,程昱捧着本书坐在外厅的书桌前,无奈的看了一眼扑在他腿边软磨硬泡的少年。
“不可以,天冷,你会生病。”
“哦,不出去就不出去,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有雪,能堆个雪人啥的……我才不想玩!”
夏甲甲碎碎念着站起身缩进软塌里,故意背着身子不看程昱。
“我要跟远叔一同去外面的庄子查账,约莫两个时辰才能回来,你乖乖待在屋里。”
程昱不抱什么希望的叮嘱了一句,现在的阿夏他根本管不住,调皮活泼的紧。
倒是比从前可爱不少。
“啊呀,那你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的,快去吧,别让远叔等久了,路上小心哟!”
夏甲甲极力掩饰扬起的嘴角,只是眼中的兴奋还是出卖了他。
程昱也不点破,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披上一件大氅,这才转身走出去。
夏甲甲装模作样的假寐了一会儿,听着人脚步声走远了之后,确定不会回来,这才一骨碌蹦起来,裹上厚厚的棉衣。
想了想阿夏瘦弱的身子骨,他又拎出一件程昱的大氅,披在身上,这才推开房门。
院子里,银装素裹,寒梅点点嫣红隐在雪色里,被厚厚的积雪覆上一层纯白,两厢交错,美极了。
安德跟在程昱身边伺候去了,门前只剩下不太爱说话的安宁,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廊下盯着雪色发呆。
夏甲甲没去在意,在原本剧情里,安宁只是一个没有戏份的路人甲,他没有太注意过。
随手抄起廊下种花用的小木铲,夏甲甲拎着衣袍踩在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扫起来的雪地里,细致的铲出一团雪堆。
一个大圆球,再滚一个小圆球,啊哈,眼睛就用地上的鹅卵石点缀,鼻子就折了朵梅花,再拿起两片松针叶子当眉毛。
雪人完成!
夏甲甲的鞋袜已经湿透了,但是他浑然不觉,只觉得连日来的憋闷感一消而散,呼吸都畅快了很多。
带着笑意走到屋檐下,离守门的安宁不过几米远,夏甲甲跺跺脚,黏在靴子上的雪团被震落在地,洇出几团水渍。
“恭喜,你做到了,少爷对你很好。”
夏甲甲愣了一下,耳边传来的沉稳声线,让他知道是安宁在说话,隐去眼中的疑惑,他转头看安宁。
“是啊,做到了,还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
夏甲甲不知道安宁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模棱两可的试探着,难道还有什么隐线剧情他不知道?
“以后不用患得患失了,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你从前太过自卑,总怕少爷会抛弃你,事实证明,少爷不是那种人。”
原来如此!
夏甲甲恍然大悟,他就说嘛,程昱这样的性子一定是有人刻意去培养出来的,果然不错!
这原因竟然是因为书童阿夏太过自卑,总是患得患失害怕程昱不要他,这才刻意纵着程昱养成那样霸道的性子。
好家伙,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安宁,那你呢?你留在这程府……是为了安德吧!”
看着安宁一副说教的模样,夏甲甲的脾气怎么受得了,当即就张口挑事儿。
果然不错,刚刚还一脸我最成熟我最聪明我最牛叉的安宁,顷刻间脸颊红成猴屁股。
“你……你怎么会看出来……”
安宁支支吾吾不知所措,他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夏甲甲被眼前这个闷骚害羞攻给逗笑了,他怎么知道的?
“只要安德在场,你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人家,本公子这么好看,你都不多瞧两眼,肯定有问题!”
安宁:“……”
他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像眼前这个人脸皮这么厚的。
从前的阿夏总是阴郁偏多些,闷闷的不爱说话,最近被公子宠的都开始性情大变了。
夏甲甲被脚尖的冰凉冻得受不住,也不跟安宁多说了,转身回到屋子里褪去鞋袜坐在炭火盆边取暖。
红彤彤的炭火盆散发出的热源很快就把他烤的脸蛋红扑扑,屋子里太安静了,少了一个人让他有些不适应。
视线不自觉的往书桌那边瞅了一眼,空空如也。
说起来程昱也是可怜,啊不,小书童也很可怜。
果然,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一沾上感情,就分不出对错了。
夏甲甲抬头看向窗外,圆滚滚的雪人竖立在院子中,雪花又飘了起来。
程昱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一身凉气的回到暖玉堂。
刚走进院子就被那只雪人吸引住目光,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加快了脚步,他推门进了屋子,软塌上,少年裹在锦被里,正捧着一个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连他回来了都没发觉。
鼻尖闻到一阵香味儿,这是——
“哎,你回来了!”
夏甲甲无意间抬头,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他想掀开被子下床,却被人抬手拦住。
“坐着吧,我身上凉,等我烤暖了你再过来。”
程昱眉眼带笑,仅仅是往那站着烤个火,都能让夏甲甲看的出神,这人比院里的寒梅还清艳几分。
“这是什么?你在我的房里用炭盆烤地瓜?”
程昱盯着两只地瓜,已经烤成了金黄状,香气扑鼻。
“昂,可香了……”
夏甲甲下意识的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程昱爱洁,屋子里不能有异味儿。
“你,不会不喜欢这个味道吧?”他问的小心翼翼。
程昱摇摇头,声线清冽又带着抹柔情:“爱屋及乌,这个道理我懂,你随你的心意便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谁顶得住!
夏甲甲脸颊浮起两团小红云,视线飘忽不定,他这个时候才发现,程昱这人老是说些骚话撩拨他,只是他从前没注意过。
“唔,我烤了两个,可以分你一个!”他找着话题,打破有些暧昧的气氛。
“嗯,谢谢阿夏。”
程昱好心情的勾唇,他的阿夏终于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了,会脸红,这是个好现象。
两人围着炭火盆吃烤地瓜,程昱的视线老是不自觉的扫向窗外,夏甲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雪人?
“咳,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堆完雪人就回来了,穿的很厚,没有着凉。”
“嗯。”
程昱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怪罪他不听话,这让夏甲甲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程昱又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