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枯黄的杂草,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地舒展开叶片。
枯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翡翠般的苍翠。
紧接着,一根纤细的花茎从草叶中心猛地抽出,拔高,再拔高!
一颗小小的花苞在顶端迅速成型,绽放。
那是一朵从未见过的花。
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边缘带着一圈天然的金边,在晨光下流光溢彩,散发出一种清洌的异香。
一滴水。
一株草。
从枯萎到盛放,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花园的死寂,被这朵凭空出现的小花,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的顶点。
谢云峥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那朵花,再看看那缸金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毒。
这是……神迹。
是凡人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的神迹。
“你看到了吗?”柳如依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指,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力,“它不是在毁灭,它是在……创造。”
她摊开自己的手。
指尖白皙如初,没有任何变化。
但她自己清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太危险了。”谢云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走到琉璃缸边,与柳如依并肩而立,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拉开她。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东西必须被销毁。
可那朵盛开的奇花,又在不断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危险的不是它,是我们的无知。”柳如依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谢云峥,我们不能再把它当成一个怪物。我们要把它当成一把钥匙。”
一把,解开承安身上所有秘密的钥匙。
“你想怎么做?”谢云峥问。
他已经意识到,简单的“杀”或者“堵”,在这种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必须听听柳如依的想法。
这个他曾经以为只需要被保护在后宅的女人,此刻却展现出了他都未曾有过的,直面未知的勇气。
“第一步,隔离。”柳如依指着琉璃缸,“把它,连同这里面的所有水,转移到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保密的地方。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不能让一滴水泄露出去。”
这正合谢云峥的心意。
“第二步,观察和记录。”柳如依的思路飞快运转,“我们需要知道,这条鱼的变化是持续的,还是已经完成了。这缸水的‘神效’,是会衰退,还是会一直保持。它的力量范围有多大,除了水,还能影响什么。”
“第三步,”她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丈夫,“我们需要更多的‘实验品’。”
谢云峥的心一沉。
“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死物,也需要活物。”柳如依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残酷,“枯萎的植物,垂死的动物。我要亲眼看看,这股力量作用在它们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是起死回生,还是变成另一种怪物。”
她是一个医者。
救人是她的天职。
可现在,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她不介意让自己的手,去触碰禁忌的领域。
谢云峥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妻子,这个决定,比之前他要杀掉蝴蝶和锦鲤,要疯狂百倍。
但他无法反驳。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能化被动为主动的办法。
与其等待下一次失控,不如主动去探究这股力量的边界和规律。
“好。”
良久,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一个字,代表了他全部的默许和支持。
“疾风!”他再次下令。
暗卫统领的身影无声出现。
“王爷。”
“传我的命令,调动王府所有密卫,将整个揽月轩设为禁区。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是!”
“去地下的密库,取最大的玄铁箱来。另外,准备十个密封的琉璃瓶。”
“是!”
疾风领命,身影再次消失。
摄政王一旦下定决心,他的行动力是恐怖的。
整个王府的暗流,因为他的一句话,开始疯狂涌动。
柳如依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谢云峥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莽夫,他是一个能权衡利弊的掌权者。
当他意识到“研究”比“毁灭”更有价值时,他会选择前者。
她转过身,想去看看睡着的承安。
就在转身的瞬间,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刚刚探入水中的右手。
一切如常。
不。
不对。
柳如依的动作停住了。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凑到眼前。
在她的食指指尖,那片刚刚接触过金色液体的皮肤之下。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印记,正在缓缓浮现。
那印记的形状,繁复而古老,与之前在锦鲤额头上一闪而逝的那个,一模一样。
它只亮了短短一瞬,便隐没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柳如依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她的身体里。
那一下轻微的偏转,快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谢云峥不是普通人。
他是一个在刀尖上行走了半生的掌权者,他的感知,敏锐得如同猎豹。
刚刚准备抽离的力道,瞬间凝固。他转过身,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重新踏回了原地。石室内的空气,因为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骤然变得粘稠而压抑。
“你刚才,想做什么?”
他的质问,没有一丝温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不再是看着一个妻子,而是在审视一个潜在的,无法估量的威胁。
柳如依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那股从指尖涌起的暖流尚未完全退散,此刻却变成了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那只不听使唤的右手,更加用力地藏进宽大的袖袍深处。
“没什么。”她逼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尽量平稳,“承安忽然出声,我……我只是担心他。”
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谢云峥向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成倍地袭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担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柳如依,你是在担心,还是在被什么东西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