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沉入缸底，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一尊黄金雕塑。
柳如依的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如依！”谢云峥立刻扶住她，扣住她的手腕，一股精纯的内力渡了过去。
“我没事。”柳如依推开他的手，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谢云峥，我可能……猜错了。”
“什么？”
“那股力量，它不是邪祟。”柳如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是后怕，也是震撼，“它没有恶意。它只是……太强大了。它在改变它所接触到的一切。”
她看着琉璃缸里的鱼，又回头看了看石凳上睡得正香的儿子。
“承安，就像太阳。他只是在那里发着光，但靠得太近的……凡物，承受不住这种光和热，所以才会异变。”
太阳。
这个比喻让谢云峥的心沉了下去。
人，如何与太阳共存？
“这只是你的感觉。”他依旧保持着警惕，“感觉，会骗人。”
“所以我们需要验证！”柳如依的思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它，就是我们的第一个验证品！”
她指着琉璃缸。
“我们不能再杀，再堵了！我们得搞清楚，被太阳‘照耀’过的东西，到底会变成什么！是会燃烧成灰烬，还是会……变成新的星辰！”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是一个医者，在面对一个前所未闻的领域时，所爆发出的全部求知欲与勇气。
谢云峥沉默了。
他看着妻子，又看着缸里的鱼。
星辰？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但他不得不承认，柳如依为他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的门。
他走到琉璃缸前，仔细观察着。
那条鱼静静地躺在缸底，除了鳞片颜色和额头上一闪而过的印记，似乎与普通的鱼并无二致。
花园里的恐慌气氛，似乎也随着它的沉寂而消散了。
也许，柳如依是对的。
也许，这东西在完成蜕变后，会归于平庸。
柳如依也走了过来，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特有的专注。她趴在缸边，恨不得把眼睛贴在琉璃壁上。
“你看，它很稳定。”她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谢云峥，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只要有这个‘容器’，也许就能隔绝它的影响。”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
异变再生。
缸底的锦鲤，动了。
它不是游动，只是缓缓的，张开了嘴。
一串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气泡，从它口中吐出。
气泡没有上浮。
它们就那么悬浮在水中，每一个气泡里，都折射出一点金色的微光。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琉璃缸里，清澈的池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那金色越来越浓，从缸底向上蔓延，仿佛有人在清水中，注入了一整瓶的黄金粉末。
整个琉璃缸，变成了一件盛满金色琼浆的艺术品。
“水……”柳如依失声低语，“它在改变水！”
这股力量，没有被隔绝！
它正在通过那条鱼，以水为媒介，向外渗透！
谢云峥的瞳孔骤然收缩，手再次按向了剑柄。
柳如依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心脏都险些停跳的动作。
她伸出了手，将一根手指，缓缓地，探入了那片正在异变的，金色的水中。
指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没有灼热，没有冰冷。
只有一股温润、浩瀚、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温柔地包裹了她。
缸底，那条通体赤金的锦鲤，缓缓抬起头。
它那双没有感情的鱼眼，第一次，精准地，聚焦在了柳如依的脸上。
谢云峥的心脏骤停。
他几乎是本能地跨出一步，手已经伸出，要去抓住柳如依的手臂，将她从那缸诡异的金水前拖开。
“别动！”
柳如依没有回头，呵斥声却脱口而出。
她的指尖依旧浸在那片温润的金色液体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正通过水，通过她的指尖，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之前用银针试探时感受到的，属于锦鲤的生命洪流。
这一次，是纯粹的，源自承安的力量。
温暖，浩瀚，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气息，不带任何意志，不带任何目的。它只是存在着，然后温柔地改变着一切。
她能“看”到，水中的每一个微小部分，都在被这股力量浸润、重构。
这缸水，已经不是水了。
它变成了一种全新的物质，一种承载着生命源力的琼浆。
而缸底的那条锦鲤，就是转化这种力量的“核心”或者说“媒介”。
它不再是单纯的活物，它成了一个小小的，持续运作的能量转换器。
“出来！”谢云峥的命令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无法理解妻子在做什么。
他只看到她将自己暴露在最直接的危险之下。
那缸金色的水，在他看来，就是一锅致命的毒药。
柳如依没有理他。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奇妙的感知中。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在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一种前所未有的交流。
不是通过言语，不是通过拥抱，而是通过这股力量的共鸣。
缸底，那条赤金锦鲤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平静。
它不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它动了。
它摆动了一下尾巴，身体优雅地在水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缓缓地，朝着柳如依的手指游了过来。
谢云峥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不再警告。
身影一闪，裹胁着凌厉的风，直接出手抓向柳如依。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柳如依的瞬间。
“哗啦！”
锦鲤的动作更快。
它猛地一甩尾，带起一捧金色的水珠，飞溅而出。
谢云峥下意识地侧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飞向承安方向的水滴，同时袍袖一卷，试图将剩下的水珠全部挡下。
可还是有一滴，越过了他的阻拦。
那滴金色的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一旁石缝中顽强生长的一株杂草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
在柳如依和谢云峥的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