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卷宗说,要么压制,要么成为主人。
他们一直在做的,无论是把承安关在院子里,还是谢云峥出手杀掉蝴蝶,都是“堵”。
可这股力量源自承安的血脉,怎么可能堵得住?
今日是蝴蝶,是锦鲤。
明日,就可能是承安自己!
当这股力量积蓄到连他小小的身体都无法承受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后山那块化为齑粉的巨石,就是前车之鉴!
他们不能再堵了。
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一个引导的方向!
“谢云峥。”
柳如依抱着儿子站起身,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不能杀它。”
谢云峥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坚持。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它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柳如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个了解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的机会。”
她是一个医者。
面对未知的病症,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切除,而是探究其根源。
“蝴蝶被你毁了,我们什么都没得到。现在这条鱼就在这里,它正在我们眼前发生着变化。这股力量是如何改变一个活物的?改变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是好是坏?是可控还是不可控?”
“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我们不能再当瞎子了!我要检查它,我要研究它!我要搞清楚,从承安身体里出来的,究竟是神,还是魔!”
她的话,让谢云峥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研究?
怎么研究?
去触碰一个正在发生未知异变的,被神魔之力侵染的活物?
这太疯狂了!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拒绝,“太危险了。”
“难道眼睁睁看着承安变成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怪物,就不危险吗?”柳如依反问,“谢云峥,这是我们的儿子!我不能把他的一辈子,赌在‘压制’这两个虚无缥缈的字上!”
她抱着承安,朝那悬浮的锦鲤,迈出了一步。
谢云峥的心跳,漏了一拍。
“站住!”
“除非你今天连我们母子一起杀了。”柳如依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背影,决绝而又脆弱。
谢云峥站在原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可以杀伐决断,可以权衡天下。
可他眼前的,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
是他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唯一的软肋。
柳如依走到了池塘边。
那条锦鲤身上的光芒,已经不再刺眼,反而变得柔和,带着一种神圣的质感。它在光茧中轻轻摆动尾巴,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蜕变。
柳如依停下脚步,她将怀里已经哭累睡着的承安,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凳上,为他盖好自己的外衣。
然后,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了一根消过毒的,细长的银针。
她要试探。
用一个医者最直接的方式。
谢云峥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
可情感,却让他无法迈出那一步。
他看到了柳如依的恐惧,更看到了那恐惧之下,身为母亲的,不惜一切的勇气。
最终,摄政王的理智,败给了丈夫的本能。
“疾风!”
他的爆喝,打破了花园的死寂。
暗卫统领瞬间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
“封锁整个花园!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
“去,取王府最大的琉璃缸来,要快!”
疾风领命而去。
谢云峥快步走到柳如依身边,没有阻止她,而是站在了她和承安之间,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
他选择相信她。
或者说,他选择和她一起,赌这一把。
柳如依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丈夫就站在身后。
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银针的手,不再颤抖。
她缓缓伸出手,朝着那光茧中的金色锦鲤,慢慢探了过去。
花园里的死寂,被一根银针刺破。
柳如依的手异常平稳,那根细长的针,在晨光下反射着一点寒芒,缓慢而坚定地,刺向那团悬浮在半空的金色光茧。
谢云峥没有看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妻子的背影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那光芒有任何异动,他会在瞬间出手。
针尖,触碰到了光。
没有想象中的能量爆冲,也没有任何阻碍。
那感觉,就像刺入一团温暖的浓雾,银针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光茧,精准地抵在了锦鲤的鳞片之上。
就是这一瞬。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洪流,顺着银针,冲入了柳如依的经脉!
那不是内力,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意志。
是生命本身挣脱枷锁的狂喜,是凡俗的血肉被更高层次的力量重塑时的战栗。她“看”到了鱼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被分解、重组,蜕变成一种全新的形态。
这不是毁灭。
这是……进化。
在这股洪流的核心,她感受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源头,那是属于承安的,纯净、好奇、不带任何杂质的力量。
而顺着这道连接,她还感知到了一个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对立面。一个充满了痛苦、怨毒、疯狂的哀嚎。
那个哀嚎,来自皇宫深处。
“哗——”
眼前的金色光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能量,猛地向内收缩,所有的光芒都倒灌回锦鲤的体内。
光芒散尽。
那条鱼,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它通体赤金的鳞片,此刻仿佛是用融化的黄金浇筑而成,流淌着内敛而华贵的光。在它的额头正中,一个极其繁复的金色印记,一闪而逝。
下一秒,它从空中坠落。
谢云峥动了。
他没有拔剑,而是一个箭步上前,袍袖一卷,竟从池塘中带起一股水流,精准地裹住了下坠的锦鲤,将其稳稳地托在半空。
恰在此时,疾风带着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琉璃缸,飞奔而至。
“王爷!”
“注水。”谢云峥的命令简短有力。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将池水灌入缸中,谢云峥手腕一抖,那团包裹着锦鲤的水流,便轻柔地落入了琉璃缸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