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吹过花丛的沙沙声,都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猛地抬头,环视四周。
柳如依也感觉到了。那种万籁俱寂带来的,令人心慌的诡异感。
“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
“啪嗒!”
一声清晰的水声,从不远处的锦鲤池中传来。
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突兀。
夫妻二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池塘里,那些平日里悠闲游弋的锦鲤,此刻全都疯了一般,在水里疯狂的翻腾、跳跃,用尾巴拍打着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
它们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又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吸引,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挣脱。
而在池塘边的假山上,几只平日里最喜欢叽叽喳喳的画眉鸟,此刻却僵硬地立在枝头,羽毛炸开,身体不住地发抖,连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花园的活物,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慌与躁动之中。
而这一切的中心……
谢云峥和柳如依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还懵懂无知的承安身上。
不是蝴蝶。
是承安刚才无意中泄露出的那一丝力量,那一道金光,惊扰了这满园的生灵!
他就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即便只是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也足以让湖里的所有鱼虾都感受到那份震动。
“他成了一个……源头。”柳如依喃喃自语,医者的敏锐让她瞬间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一个不断向外辐射这种力量的源头。”
谢云峥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意味着,隔离是无效的。
只要承安还活着,还在呼吸,这股力量就会无时无刻不与周围的世界产生联系。
他们以为的危机,只是偶尔失控的洪水。
可真相是,他们正生活在一座看不见的,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之巅。
“爹爹,娘亲,你们看!”
怀里的承安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挣脱了柳如依的怀抱,小手指着锦鲤池的方向。
“小鱼!小鱼在跳舞!”
孩子天真的话语,此刻听在二人耳中,却无异于催命的符咒。
他们顺着承安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些惊慌失措的锦鲤群中,有一条通体赤金的锦鲤,最为神骏。
此刻,它停止了挣扎。
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水中。
一抹淡淡的,与刚才蝴蝶翅膀上如出一辙的金色光晕,正在它的鳞片上,缓缓亮起。
那光芒越来越盛,将周围的池水都映照成一片融化的黄金。
承安看得入了迷,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娘亲,看!小鱼也亮了!”
谢云峥和柳如依,却在这一刻,如坠冰窟。
池水被映照成一片融化的黄金。
那条通体赤金的锦鲤,悬浮在水中,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将周围的假山、绿树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承安还在笑,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奇景而欢呼。
“爹爹!娘亲!小鱼好漂亮!”
然而,这份童稚的赞美,却成了压垮谢云峥和柳如依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云峥动了。
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探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软剑。
杀掉蝴蝶,是为了杜绝后患。
那么,杀掉这条鱼,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能允许任何一个被承安的力量“污染”过的活物,脱离他的掌控。
“住手!”
柳如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呵斥。
她一把抓住了谢云峥的手腕,指尖冰凉,却用力到发颤。
“你又要杀了它?”
谢云峥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条越来越诡异的锦鲤上。“它和那只蝴蝶一样,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所以呢?”柳如依绕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杀了蝴蝶,现在又要杀锦鲤。下一次呢?如果承安不小心碰到了府里的猫,你也要杀猫?碰到了信鸽,你也要杀信鸽?谢云峥,你告诉我,你要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
谢云峥的动作停滞了。
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这是一种最笨拙,也最无效的办法。像一个永远也堵不完的堤坝缺口。
“放任不管,它会引来什么,你我都不知道。”他试图让她冷静,“皇宫里的那个‘东西’,能与承安共鸣。这条鱼,现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一个会发光的信号!它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下!”
“所以解决危险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戮吗?”柳如依不退半步,“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无法掌控的东西,都只有一个‘杀’字可以解决?”
夫妻二人,第一次在如何处理这股力量上,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一个要以雷霆手段,抹除一切变数。
一个却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疯狂的可能性。
就在他们对峙的瞬间。
“哗啦!”
一声巨响。
那条金色的锦鲤,猛地从水中跃起,带起漫天金色的水珠。
它没有落下。
它就那么悬停在了半空中,离水面三尺之高,身体周围的光芒形成一个璀璨的金色光茧,无视了所有的物理常理。
花园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推到了顶点。
所有的鸟雀走兽,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承安的笑声,也停了。
他看着爹娘之间紧绷的气氛,又看看半空中那条发光的鱼,小小的孩童终于感受到了那份不祥与恐惧。
“哇……”
他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爹爹……娘亲……你们……你们不要吵架……”
孩子的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两人几近沸腾的情绪上。
柳如依的心猛地一抽。
她立刻松开手,转身蹲下,将哭泣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承安不哭,娘亲在,爹爹也在,我们没有吵架。”
她安抚着儿子,可她自己的心,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抱着怀里这个小小的“源头”,再抬头看向那条悬浮在半空的“产物”。
一个念头,疯狂的,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堵不如疏。
对。
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