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举着一只刚刚捉到的凤尾蝶,献宝似的朝她跑来。
他跑得太急,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
“小心!”
柳如依和谢云峥同时出声。
承安小小的身体撞在了旁边摆放着盆景的矮几上。
“哐当!”一声脆响。
矮几上的一只雨过天青色汝窑花瓶,滚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花园里瞬间安静下来。
蝴蝶飞走了。
谢承安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又看看柳如依,小嘴一瘪,眼圈立刻就红了。
“娘亲……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如依的心,被那声脆响刺得疼了一下。
那只花瓶,是她出嫁时,母亲放在嫁妆里,她最喜欢的一件。
可当她看到儿子那泫然欲泣的小脸时,所有的心疼都瞬间烟消云散。
她想到的,是那一日后山上,儿子痛苦地发抖的模样。
她想到的,是那块化为齑粉的巨石。
一个花瓶而已。
只要她的儿子还好好的,别说一个花瓶,就是把这满园春色都毁了,又算得了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没有看地上的碎片,而是蹲下身,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
“承安别怕,没事的。”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只是一个花瓶,碎了就碎了,你没有伤到就好。”
谢云峥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妻子故作轻松的模样,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
“男子汉,做错了事就要承担。”他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对怀里的承安说,“是爹爹没看好你,我们一起跟娘亲道歉,好不好?”
“娘亲,对不起。”承安把小脸埋在父亲的颈窝里,闷闷地说。
柳如依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所有的不快都彻底消散了。
她站起身,伸手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脸蛋。
“好了,娘亲原谅你了。但是下次,不许再跑这么快了,知道吗?”
“嗯!”承安用力点头。
一家三口,在灿烂的春光下,仿佛之前的一切危机都未曾发生。
谢云峥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握住了柳如依的手。
“有你,有承安,”他低声说,“这天下,才值得去守。”
柳如依回握住他,靠在他的肩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坚定。
为了这份幸福,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愿意去闯。
就在这时,不远处花丛里,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被风吹得晃晃悠悠,落在了正好奇张望的承安的指尖上。
承安“呀”了一声,不敢动了,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意外的访客。
下一刻,异变再生。
那只蝴蝶的翅膀上,忽然泛起了一层极淡、极淡的金色光晕,与承安后颈那个印记的颜色如出一辙。
光晕一闪即逝。
蝴蝶振了振翅,重新飞向了高空。
承安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然而,谢云峥和柳如依脸上的笑容,却在同一时刻,僵住了。
花园里的春光,瞬间凝固。
那只被金色光晕包裹的蝴蝶,振翅飞向了高空,带着一种不属于凡物的诡异华丽。
承安还在咯咯地笑,为这奇妙的一幕而欢欣鼓舞。
然而,谢云峥动了。
没有预兆。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弹,一枚铺路用的小石子,裹胁着一道无声的劲风,破空而去。
那速度,快得柳如依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
“不要!”
她的惊呼,终究是晚了一步。
石子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只蝴蝶。
没有想象中的坠落。
那只蝴蝶在半空中,骤然化作一捧金色的粉末,比阳光下的尘埃还要细碎,然后被风一吹,彻底消散。
仿佛它刚才的存在,只是一场幻觉。
花园里,恢复了宁静。
承安的笑声停了,他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不明白自己漂亮的新朋友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你杀了它。”柳如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颤抖。
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让她心头发冷的事实。
“我不能让它飞走。”谢云峥收回手,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如果它落在别人手里,或者在外面引起骚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充满了摄政王式的果决与冷酷。
一个无法控制的变数,就必须在失控前彻底抹除。
柳如依没有反驳。
她只是蹲下身,将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揽进怀里。
承安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小声问:“娘亲,蝴蝶呢?”
“蝴蝶……飞累了,回家休息了。”柳如依勉强扯出一个笑,但那笑意根本无法抵达她的眼底。
她抱着儿子,却感觉怀里抱着的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世界的火药桶。
今天是一只蝴蝶,明天呢?
是花园里的猫?是王府里养的信鸽?还是……一个无意中靠近他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谢云峥也想到了同一层。他的后背渗出冷汗,比在后山面对那块化为齑粉的巨石时,更加冰冷。
巨石是死物。
蝴蝶,是活物。
承安的力量,不仅能摧毁,还能……侵染。
这比单纯的破坏,要可怕一百倍!
“我们不能再等了。”谢云峥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把他关在院子里,不是解决办法。这股力量在他身体里,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念头,都可能泄露出来。”
“那能怎么办?”柳如依抬头看他,满是无助,“谢家的卷宗上,除了压制和成为主人,就没有第三条路吗?就没有……封印的办法?”
“封印?”谢云峥苦笑了一下,“卷宗上记载,‘神之刻印’本身就是一道锁,锁住了远超想象的力量。承安现在的觉醒,是锁已经坏了,开始漏水了。我们去哪里找一把更强的锁?”
夫妻二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份沉默中变得粘稠而压抑。
就在这时,谢云峥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花园里,原本应该有的鸟鸣、虫叫,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