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的疑虑并未散去。
谢云峥和柳如依对视一眼，并未停步。人心向背，非一日之功，杂音总会存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盛世景象，无可辩驳。
两人绕到城西，育幼堂的院子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数十名衣着整洁的孩童坐得笔直，跟着一位中年书生大声诵读。柳如依记得这书生，是位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当初来应征时，满身颓唐。如今，他一身干净的儒衫，虽清瘦，但精神矍铄。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最先看到柳如依，她放下书本，跑了过来。
“王妃娘娘！”
她这一喊，所有孩子都看了过来，纷纷起身行礼，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王妃娘娘，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王妃娘娘，先生说我学得好，以后也能考状元！”
柳如依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将带来的点心分发下去。
那名书生走上前来，深深一揖。
“草民，谢王妃再造之恩。能教导这些孩子，让他们识字明理，比草民考取功名，更有意义。”
从育幼堂出来，天色渐晚。
京城的夜晚，不再是宵禁后的死寂。东西两市的夜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各种小吃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人食欲。杂耍、说书、戏曲，各种摊位前围满了人。百姓们脸上洋溢着松弛而快活的神情，那是生活安定后才有的富足。
柳如依看到一个摊位前，说书人正唾沫横飞。
“……且说那京畿卫戍，原是藏污纳垢之地！兵痞将领，克扣军饷，鱼肉百姓！直到咱们摄政王亲临大营，手起刀落，斩了那十几个人头，当场提拔寒门小将赵武……”
莲阁的故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叫好声。
谢云峥牵着柳如依的手，穿过热闹的人群。
“军心可用，民心亦可用。”他说。
两人一路行至正阳门下。
只见城门楼前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高台，周围人山人海，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陛下驾到！”
一声高呼，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年幼的皇帝赵衍，身穿常服，牵着新后文若书的手，在禁卫的护卫下，登上了高台。
他没有半分胆怯，面对着万千臣民，从容镇定。
文若书站在他身侧，温婉大方，母仪天下的气度已初具雏形。
赵衍亲自拿起一面铜锣，用力敲响。
“铛！”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大周的子民。”赵衍开口，稚嫩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传遍全场，“朕自登基以来，幸有摄政王叔与王妃婶娘辅佐，清吏治，肃军纪，兴商事，办善堂。”
“朕每日批阅奏折，看到的是各地匪盗渐息，粮仓日渐充盈。朕走出宫门，看到的是街道整洁，百姓安乐。”
“这便是朕，与王叔王妃，想让大家看到的天下！”
他转身，指向身后城楼上悬挂着的一块由巨大红布遮盖的牌匾。
“今日，朕要为我大周京城，换一个新颜！”
他与文若书一同拉动绳索，巨大的红布缓缓滑落。
阳光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闪着金光。
“盛世初显！”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周万年！盛世永昌！”
人群中，那个在茶寮里心怀疑虑的老者，此刻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挥舞着手臂，用尽全力嘶吼着，泪水顺着脸上的褶皱滑落。
柳如依看着高台上的少年天子，又看看身边神情平静的谢云峥。
这便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就在此时，一名官员悄无声息地挤到谢云峥身后。
“王爷。”那人躬身低语，“北莽的使团到了。他们见了城楼上的新匾，刚才派人传话，说……想改一下觐见的礼单和商谈的议题。”
谢云峥转头。
“怎么改？”
官员咽了口唾沫。
“他们想与护国商会，谈一笔三千套京畿卫戍新式军甲的买卖。”
京城新匾的光辉还未散去，那官员的话语在谢云峥耳边落下。
“买军甲？”
柳如依收回投向高台的视线，转向谢云峥。
“是，他们想买三千套，和京畿卫戍换装的一样的新式军甲。”官员低着头，不敢看摄政王。
谢云峥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下方沸腾的人潮。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北莽狼子野心，将我大周的制式军甲卖给他们，无异于养虎为患。”柳如依的声音很低。
“他们见到了盛世，也见到了军威，所以怕了。”谢云峥说，“想买的不是军甲，是安心。”
“那这生意，我们做还是不做？”
“做。”谢云峥的决定出乎官员的意料，“但不能卖一样的。让兵造司把换下来的旧甲翻新，再改动些许样式，价格提高三成卖给他们。告诉北莽使臣，此为‘睦邻之甲’，只供仪仗，不为杀伐。”
柳如依懂了。
既能大赚一笔充实国库，又能让北莽穿上大周淘汰的装备，在各国面前丢了锐气。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属下明白！”官员领命退下。
喧嚣的人声中，谢云峥牵住柳如依的手。“走吧，回家。”
两人回到王府，夜色已深。
柳如依正准备去换下常服，苏长运却从阴影里快步走出，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王爷，王妃，莲阁急报。”
谢云峥停住脚步。“说。”
“天山派的余孽，有动作了。”
书房内，烛火被关门带入的风吹得晃动。
柳如依接过苏长运递来的密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记录了几个可疑人物在京郊几处护国商会分号附近出没。
“楚银环死后，天山派群龙无首，不成气候。怎么又冒出来了？”柳如依将密报放在桌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倒。”谢云峥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他们蛰伏了这么久，一动，就不会是小打小闹。”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王府护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烟火的气味。
“王爷！王妃！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