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你放手去做。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还有李家这把老骨头，给你顶着。”
没过多久，管家便捧着一个沉重的黑漆木匣回来。木匣上没有锁，却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
李老太爷亲自揭下符纸，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卷卷码放整齐的账册和信函。
“柳文舟被关在杭州府大牢，罪名是贩卖私盐。”柳如依走上前，从木匣中抽出一卷标记着“盐”字的卷宗，“我需要知道，杭州府盐铁司，从上到下，有谁的手脚是不干净的。”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一名年轻男子，是柳如依的表哥李文修，他上前一步，接过卷宗，迅速翻阅起来：“杭州盐铁司大使周通，是魏宏的远房外甥。这个人，我们查过，他每年从私盐里抽的利，至少有三万两。账目都在这里。”
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柳如依。
柳如依看着那张纸，唇边逸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很好。”她将那张纸收起，“我回杭州。大舅，我需要您帮我办一件事。明日一早，您以李家的名义，去拜会江南织造孙大人，就说李家有一批上好的湖丝，想请他品鉴。”
李宗文一愣，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去做便是。”李老太E爷发了话。
李宗文不敢再多问，只能点头应下。
“外祖父，承安就暂时叨扰您了。”柳如依再次行礼。
“放心，在李家，没人能伤他一根头发。”李老太爷摆了摆手，“你去吧，让他们看看，我李家的外孙女，不是只会相夫教子的金丝雀。”
柳如依转身走出听雨轩，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场针对柳家的围剿，在她抵达江南的这一刻，已然变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反击。而那本尘封已久的黑账，将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杭州，一处临时的宅院内，莲阁的情报网已经全面铺开。柳如依端坐灯下，手里拿着的，正是从李家那只黑漆木匣中取出的，关于杭州盐铁司大使周通的罪证。旁边的李文修正在将一叠叠卷宗分门别类，神色专注。
“表姐，周通的罪证已经核实，他利用职权，将官盐混入私盐中贩卖，所得利润三成归他，七成……流向了京城。”李文修将一份账本递过来。
柳如依接过，只翻了两页，便将其合上。“京城那边，该有动静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名莲阁的探子便从夜色中闪入，单膝跪地：“主子，京城急报。”
信笺展开，上面的字迹寥寥数行，却字字惊心。以礼部尚书陈阁老为首的一众老臣，在朝堂上联名上奏，弹劾摄政王妃柳如依，称其返回江南，实为勾结地方豪强李家，意图不轨，聚敛财富，培植私兵，请陛下下旨，将其即刻召回京城，交由三司会审。
李文修在一旁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霎时变了脸色：“他们这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表姐，我们必须立刻向王爷解释清楚！”
“解释？”柳如依将那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卷曲，化为灰烬，“他们要的不是真相，是要一个能将我，将王府，将李家拖下水的罪名。我若此时辩解，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口舌之争。”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在京城泼脏水？”李文修急道。
“他们弹劾我勾结地方，那我就把这地方的脓疮，挖给全天下人看。”柳如依站起身，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前，“文修表哥，把所有涉及京城官员的账册、信函，全都挑出来。尤其是这位陈阁老，我记得外祖父的黑账上，他的‘故事’可不少。”
她的指令清晰而冷静，没有半分被诬陷后的愤怒，只有即将反击的寒意。
“把这些东西，连同周通的罪证，分作两份。一份，用莲阁最快的渠道，送到摄政王手里。另一份，”她停顿了一下，“我要你亲自去一趟织造府，交给孙大人。”
李文修不解：“孙大人？大舅昨日才去拜会过他，此人是出了名的滑不留手，他会帮我们？”
“他会的。”柳如依笃定地说道，“他这种聪明人，最懂得如何站队。告诉他，这些东西，是摄政王妃让他呈给陛下的‘密奏’。是摄政王妃，不是李家。他若办好了，是拥护朝廷的大功一件。若是不办，等王爷清算了江南，他这个织造大人，也该挪挪位置了。”
这是阳谋。孙大人没有选择。
“我明白了！”李文修重重点头，立刻开始整理那些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卷宗。
京城，金銮殿。
朝堂之上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礼部尚书陈阁老须发皆张，正涕泪交加地陈述着柳如依的“罪状”：“陛下！摄政王妃一介女流，却手握莲阁这等江湖势力，如今更与江南第一世家李氏合流，其心可诛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立刻下旨，召回王妃，削其权柄！”
“臣等附议！”他身后，十数名官员齐齐跪下，声势浩大。
龙椅上的小皇帝谢承启，小手紧紧抓着扶手，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求助般地望向垂帘后的太后，又望向站在丹陛之下的谢云峥。
谢云峥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无关。
直到所有弹劾的声音都停下，他才缓缓上前一步。
“陈阁老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在江南图谋不轨？”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摄政王，此事关乎国本，非是臣针对王妃，实乃……”
“是与不是？”谢云峥打断了他。
陈阁老被他逼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王妃之举，确有不妥，引人非议！”
“好一个引人非议。”谢云峥忽然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巧得很，本王今晨也收到一份来自江南的加急密报。是王妃亲笔所书，倒是可以解一解诸位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