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应答。
“退朝。”小皇帝宣布。
百官如蒙大赦，仓皇退去。
谢云峥走出大殿，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清楚，今日的清洗只是一个开始。京城的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那些被拔除的，只是浮在水面的杂草，真正藏在深处的巨鳄，还未露头。
比如，至今仍无任何动静的永宁侯府。
朝堂的清洗，在京城商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些被连根拔起的官员，是许多商号背后的大树。树倒了，猢狲们乱作一团。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柳如依正翻看苏长运送来的卷宗。
上面详细罗列了安阳伯一党倒台后，京城中陷入混乱的产业。绸缎庄，粮行，当铺，酒楼，每一项都曾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这些产业如今群龙无首，账目混乱，不少掌柜伙计都在趁机中饱私囊，或者另寻出路。”苏长运在一旁补充。
谢云峥坐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并未插话。
柳如依合上卷宗。“是时候该给他们找个新主子了。”
她看向苏长运：“以护国商会的名义，请京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商行东家，明日午时，到‘江南忆’一叙。”
苏长运躬身应下：“是。”
“就说，护国夫人要与诸位共商京城未来的财路。”柳如依又加了一句。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商圈都炸开了锅。
“共商财路？我看是鸿门宴吧！”
“摄政王妃这是要将所有生意都一口吞下，不给我们活路了。”
“安阳伯的产业那么大一块肥肉，她怎么可能放过。”
京城最大的几家老牌商号，以福源记的孙掌柜为首，私下里聚到了一起，言语间满是抵触与担忧。
他们这些人，世代在京城经商，根基深厚，关系错综复杂，自成一派。他们习惯了旧有的规则，对柳如依这个外来者本就抱有敌意。如今，柳如依的“护国商会”崛起得太快，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
第二天午时，“江南忆”三楼的雅间内，京城排得上号的二十多位商贾巨富齐聚一堂。
人人正襟危坐，气氛凝重。
柳如依在巧织的陪伴下，缓步走入。
她没有坐主位，而是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亲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诸位掌柜，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一桩大生意想和各位谈。”柳如依开门见山。
福源记的孙掌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护国夫人说笑了。如今京城的生意，哪一桩不是夫人的大生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只能是捡些夫人看不上的残羹冷饭罢了。”
他这话带着刺，立刻引来几声不大不小的附和。
“是啊，江南忆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我们怎么比得了。”
“夫人有摄政王殿下做靠山，自然是无往不利。”
柳如依并未动怒，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孙掌柜言重了。”柳如依说，“我柳如依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京城这块地方很大，钱是赚不完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安阳伯府倒了，他们留下的那些铺子，按律要收归国库。但王爷的意思，国库不善经营，与其让那些铺子荒废，不如交给会做生意的人来打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夫人的意思是？”一位绸缎庄的老板忍不住问。
“我的意思是，将这些产业全部并入护国商会。”
此话一出，雅间内一片哗然。
孙掌柜冷笑一声：“这和直接吞并，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柳如依抬手，示意巧织将一份份文书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是我拟定的新章程。所有并入的产业，将进行资产核算，拆分成股份。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出资认购。从此以后，大家都是护国商会的东家，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商量。每年年底，按照股份分红。”
股份制，分红。
这些新奇的词汇，让在场的大多数商人都愣住了。
他们做了一辈子生意，只懂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这种把产业拆开，大家一起当老板的做法，闻所未闻。
一个年轻些的商人，是京城新兴玉器行“宝珍阁”的赵公子，他仔细看着文书，眼中渐渐放出光彩。
“夫人的意思是，我们出钱，就能成为那些皇庄、绸缎庄的东家之一？”
“没错。”柳如依点头，“不仅如此，护国商会旗下所有产业，未来都将逐步采用此法。大家的生意，也可以加入进来。我们联手，将生意做到大周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关外。”
赵公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宝珍阁愿意加入！我出五万两，认购股份！”
他的表态，让原本摇摆不定的一部分人开始心动。
孙掌柜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很清楚，一旦加入，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柳如依绑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京城商界，就是她柳如依一人说了算。
“若是我们不想加入呢？”孙掌柜冷冷地问。
“当然可以。”柳如依回答得干脆，“护国商会从不强买强卖。各位可以继续经营自己的生意，我们公平竞争。”
孙掌柜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柳如依看着他：“说到公平竞争，我倒想起一件事。孙掌柜的福源记，是京城最大的米粮商。上个月，从江南运来的一批漕米，在账本上报的是水路损耗三成。可我莲阁查到的消息，却是有人将这三成米，高价卖给了通州的私商。”
孙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胡说！你……你这是污蔑！”他嘴上反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是不是污蔑，把福源记的管事和通州的粮商找来，当面对质一番便知。”柳如依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我听说，那位管事，是孙掌柜你的亲外甥？”
“我……”孙掌柜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