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将他引入偏厅，小太监放下食盒，从怀中取出一枚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迅速塞到长信手中。
“这是陛下赏给王爷的点心，让王爷务必亲尝。”小太监低声说完，便匆匆告退。
长信将东西呈给谢云峥。
谢云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最寻常的桂花糕。
他将桂花糕掰开，一张小小的纸条从中间掉了出来。
柳如依走上前，两人一同看向纸条。
上面是小皇帝稚嫩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皇祖母说，叔父是权臣，夫人是妖后。朕记得叔父的教诲，忠奸善恶，要自己看，自己辨。朕一切安好，勿念。”
谢云峥看完，将纸条递给柳如依。
柳如依看过后，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长大了。”柳如依说。
“是。没有枉费我们一番心血。”谢云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心中的大石落下，柳如依立刻恢复了常态。
“太后既然出招了，我们也不能毫无表示。”她说，“她以为隔绝了宫内外，就能为所欲为。那就让她看看，这京城究竟是谁的天下。”
当夜，苏长运再次被叫到书房。
“去查。”柳如依的指令简单明确，“陈太后身边所有人的底细，她娘家陈氏一族在京城和地方上的产业，还有所有与陈家有姻亲关系的官员。我要知道他们吃的每一粒米，花的每一文钱，是从哪里来的。”
苏长运躬身领命，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妖后。”柳如依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谢云峥正要收拾桌上文书的动作停下。
“她这么说我。”柳如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说我是妖后祸国。”
她不是在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从慈宁宫传出来，即将要席卷整个京城的恶毒词汇。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柳如依继续说，“我从江南到京城，听过的难听话多了去了。商贾之女，不知廉耻，攀附权贵。这些话伤不到我。”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谢云峥。
“但我怕这些话，会伤到你。你是摄政王，是大周的擎天之柱。他们会说，你被妖后迷惑，不理朝政，将来史书上，你的名声会因此蒙上污点。”
这才是她真正担忧的事情。她的出身，她的过去，会成为他完美功绩上的一个瑕疵。这让她感到一阵烦躁，一种无力改变出身的烦躁。
谢云峥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他没有拥抱她，只是让她站在自己两膝之间，然后抬头看着她。
“柳如依。”他叫她的名字，“在幽州城墙上，我对全军将士说，幽州大捷，吾妻首功。在我心里，你是护国夫人。这就够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
“至于史书，那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东西。只要我们不败，史书上就只会写满你的功绩。”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稳固而有力，“别人的话，不必入耳，更不必入心。”
柳如依垂下头，看着他。
“我担心小皇帝。”她换了一个话题，不想再纠结于自己的委屈，“他一个人在慈宁宫，太后天天在他耳边说这些，万一……”
“他信里说了，忠奸善恶，要自己看，自己辨。”谢云峥打断她，“这是我教他的第一课，他记住了。陈太后想把他教成一个听话的傀儡，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更清楚地看清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虽然道理如此，但担忧并不会因此完全消散。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柳如依说。
“当然不。”谢云峥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向书房内侧的一面墙壁。他转动机关，一间密室的门应声而开。
两人走进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密室内，灯火通明，墙上挂着大周全境的地图。
“太后污蔑你，是想离间我们，同时也是在试探我的底线。”谢云峥走到地图前，“她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你，做出冲撞她这位先皇太后的举动。”
“如果我直接对她动手，就坐实了权臣的名声，正中她下怀。”
柳如依走到他身边，也看向地图。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动她。”柳如依接话，“但我们可以动她的羽翼。”
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京城的位置，然后缓缓划向东南。
“陈家是江南的老牌世家，靠丝绸和茶叶发的家。护国商会成立后，他们是抵制最厉害的一批，也是最先服软的一批。”
“苏长运查到的东西，应该很快就能送来。我要让陈家在江南的生意，做不下去。断了她的财路，看她拿什么在宫里维持体面。”柳如依的计划清晰而狠厉。
“这还不够。”谢云峥说，“断了财路，她仍然是太后，仍然能挟持皇帝。要让她感到疼，就要让她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
“舆论。”谢云峥吐出两个字，“她用‘妖后’这个词来攻击你，我们就要用同样的方式还回去。她想毁掉你的名声，我们就让她自己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柳如依看着他，有些意外。她以为这种手段，他是不屑于用的。
谢云峥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对付君子，用阳谋。对付小人，就要用小人的办法。”他说，“我不在乎手段，我只要结果。结果就是，你和陛下的安全，大周的安稳。”
柳如依的心被这番话彻底填满。她主动靠近一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谢谢你，云峥。”
谢云峥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他覆盖住她在自己身前的手。
“我们是夫妻。”
“她想把小皇帝教成她的傀儡，我们就偏要让小皇帝成为一代明君。”柳如依在他背后闷声说，“她用舆论攻击我，我就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看，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莲阁在京城的话本先生和说书人，是时候让他们编个新故事了。”柳如依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就讲一个，关于前朝后宫，某个被遗忘的贵妃，如何靠着家族势力，在宫中兴风作浪，最后又是如何销声匿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