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依的指尖划过名册上一个个名字,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职位上。“就从他开始。把所有与漕运有关的陈年旧账都翻出来,我要让京杭大运河上的每一艘船,都为我所用。”
她的计划宏大而冷酷,李文修听得心头发紧,却也热血上涌。他正要应下,却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表姐,承安这几日有些……不大对劲。”
柳如依的动作停住了。
“他怎么了?”
“说不上来,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前几日还肯跟着我学着看账本,这两天就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发呆。”李文修有些担忧,“是不是……想王爷了?”
柳如依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刺了一下。这些天她满心都是京城的风波和谢云峥的安危,确实忽略了儿子。她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
“我去看看他。”
穿过回廊,还未走近花园,一阵孩童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就顺着风传了过来。柳如依的脚步一顿,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侍女退下,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近。
花园的凉亭里,谢承安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石凳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没有大声哭闹,只是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皇叔……我想皇叔了……皇叔你为什么不来接承安……”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委屈和思念。在他脚边,一株原本开得正艳的月季,花瓣正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蜷缩、枯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柳如依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疼。她走上前,轻轻将儿子揽进怀里。
“承安。”
谢承安身体一僵,抬起头,看到是柳如依,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母亲。”
“想皇叔了?”柳如依用指腹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问道。
谢承安重重地点头,嘴巴一扁,眼泪终于决堤。“母亲,皇叔是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不要承安了?为什么我们还不回去?”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柳如依无法回答。她只能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
“皇叔没有不要我们。他只是……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处理。等他忙完了,就会来接我们回家。”
“真的吗?”
“真的。”柳如依肯定的回答,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凶狠的犬吠声,夹杂着家丁的呵斥。
“哪来的野狗!快!把它赶出去!”
那犬吠声越来越近,充满了暴躁和攻击性。很快,一条半人高的黑色恶犬冲破了家丁的阻拦,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直直地朝着凉亭这边冲了过来。它的一双眼睛赤红,显然是疯了。
“保护主子和少爷!”
几名护卫立刻拔刀挡在前面,但那恶犬悍不畏死,竟直接扑了上来。
谢承安被这阵仗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躲进柳如依怀里。可当那恶犬越冲越近,他却忽然从柳如依怀中探出头来。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哭。他只是看着那条疯狂的恶犬,小小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前一秒还凶性大发的恶犬,在距离凉亭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动作猛然一滞。它喉咙里的咆哮变成了呜咽,赤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困惑和畏惧。它停下脚步,甩了甩头,然后竟夹着尾巴,匍匐在地,冲着谢承安的方向,发出了臣服般的低鸣。
整个花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那些严阵以待的护卫,握着刀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柳如依抱着儿子的手臂,在不自觉地收紧。她垂下头,看着怀里同样一脸茫然的谢承安。刚刚那一瞬间,她没有听清儿子说了什么,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不是言语,而是一种……意念的波动。
她想起了在鹰愁涧,那些发狂的野狼在靠近他们时莫名的迟疑。
她想起了方才,承安脚边那株瞬间枯萎的月季。
她更想起了谢云峥曾零星提过的,关于天山秘境的传说,关于某种只存在于血脉之中的,与万物生灵沟通的神秘力量。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柳如依的脑海中炸开。
她强压下心头的巨浪,扶着谢承安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承安,你刚刚……对那只大黑狗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谢承安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就是觉得它好吵,好凶,我心里就对它说,‘不许叫,不许动’,然后……然后它就听话了。”
童言无忌,却字字惊雷。
柳如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环视四周,看到所有人都还处在震惊之中,立刻做出了决断。
“把这条狗处理掉,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多说一个字,否则,家法处置。”她的命令简短而森然。
“是!”护卫们回过神来,立刻领命,将那条温顺的不像话的恶犬拖了下去。
柳如依牵起谢承安的手,将他带回了内室,并屏退了所有人。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柳如依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儿子齐平。她看到不远处桌案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她心中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需要验证。
“承安,你看那朵花。”她指着其中一支花苞,用一种近乎诱哄的口吻说道,“你能不能……让它现在就为母亲开放?”
她将这描述成一个游戏,一个只属于他们母子之间的秘密游戏。
谢承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不解,但出于对母亲的信赖,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试试。”
他伸出小手,遥遥对着那支花苞。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态。
柳如依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花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一息,两息……
就在柳如依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那支紧闭的白色花苞,最外层的一片花瓣,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