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文若书咬着唇，“我不想怕。”
“很好。”柳如依递给她一份名册。“这是坤宁宫所有宫人的名单，我已经给你换过了。领头的叫白芍，是莲阁的人，绝对可靠。她们会是你的手，你的眼。”
文若书接过名册，上面的字迹清秀，每个人的来历、性格、特长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规矩是要学的，但不是跟奴才学。”柳如依说，“坐姿端正，是为了不让朝臣小觑你的威仪。言行谨慎，是为了不给敌人留下把柄。每一条规矩背后，都是权力的学问。往后，我会常来，亲自与你分说。”
当晚，小皇帝赵衍来了坤宁宫。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皇后，有些局促。文若书想起了柳如依的话，没有行那些繁琐的大礼，只是请他坐下，然后捧出自己下午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心。
“陛下，尝尝这个桂花糕，臣妾下午试着做的，不知合不合陛下胃口。”
赵衍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他想起了柳如依也曾用桂花糕给他传递消息。他看着文若书，她没有像宫里其他人那样谄媚或畏惧，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很好吃。”赵衍说，“以后，常做给朕吃。”
夜深，文若书送走皇帝，并未立刻歇下。她让白芍取来了宫中各处用度的账本。烛光下，她一页页翻看，眉头越蹙越紧。
第二日一早，一封信送到了摄政王府。柳如依打开，信是文若书写的，字迹娟秀，内容却很直接。
“王妃安。若书查阅内务府账目，发现慈宁宫每月用度，竟三倍于乾清宫。其中‘贡品清耗’一项，数目尤其惊人。若书愚钝，恳请王妃借阅往年账目一观，以明究竟。”
柳如依放下信纸。这颗棋子，不仅活了，还主动开始攻击了。
她对身边的苏长运吩咐道：“去，把内务府过去五年的账本，全部给皇后娘娘送去。一本都不要少。”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后宫的账本上，正式拉开了序幕。
柳如依将信纸放下，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这位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
谢云峥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夜的凉气，他走到柳如依身边，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
“她是被逼着变聪明。在后宫，不聪明就活不下去。”
“太后想让她当个傀儡，她却想当执棋人。”柳如依说，“我们送去的账本，是一把刀，就看她敢不敢用了。”
谢云峥脱下外袍，坐到主位上。“她会用的。但一把刀再锋利，若握刀的手没有力量，也伤不了人。甚至，还会被刀所伤。”
他看向柳如依，“我们一直在盯着朝堂，盯着后宫，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
柳如依的动作停住。
“京城的防务。”谢云峥说出四个字。
“京畿卫戍名义上归兵部调遣，但里面的将领盘根错节，不少人是世家子弟，更多的是只知捞钱的庸才。还有些，与陈家走得很近。”
谢云峥拿起桌上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沙盘代表京城的正中心。
“如今我们和太后撕破脸，她在宫里动不了手脚，难保不会动别的念头。一旦她铤而走险，勾结京畿卫戍的将领发动宫变，我们就被动了。”
柳如依给他倒了杯热茶。
“所以，这把悬在头顶的剑，必须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你想怎么做？”
“清洗。”谢云峥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木盒子，里面不是奏折，也不是名册，而是一份京畿卫戍中层以上所有将领的详细档案。
“莲阁查了三个月，每个人的底细都在这里。”谢云峥将盒子推到柳如依面前，“谁在克扣军饷，谁在倒卖军械，谁是陈家的人，一清二楚。”
柳如依打开翻看，里面记录的罪证触目惊心。
“你准备动手了？”
“明日，京西大营，全员校阅。”谢云峥的计划早已成型，“我要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把烂肉都剜掉。”
“然后呢？”
“换上我们的人。”他从档案下面，抽出另一份薄薄的名单，“这些人，有的是当初太子旧部的后人，被打压多年。有的是在边关立过功却被排挤回京的寒门子弟。他们有能力，有忠心，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柳如依合上盒子。
“这是在换血，会震动整个京城。”
“就是要震动他们。”谢云峥说，“让他们都看看，这大周，到底谁说了算。”
次日，京西大营。
五万京畿卫戍的士兵列成方阵，却站得稀稀落落，不少人盔甲不整，交头接耳。
高台之下，一众将领也是神情各异。
京畿卫戍副统领何进，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他是陈家的远房亲戚，此刻正和身边的几个参将低声说笑。
“听说了吗？摄政王要来校阅。一个文官，懂什么练兵？怕是连马都不会骑。”
“何将军，王爷毕竟是摄政王，我们面子上还是要做主的。”
“做足？让他看看我们京畿卫戍的威风就行了。一群大头兵，天天操练，累坏了谁担待？待会儿随便走个过场，让王爷看完就赶紧回府抱王妃去吧。”
几人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巳时，谢云峥的仪仗准时到达。
他没有穿繁复的王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配着长剑，直接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上高台。
何进等人立刻收敛了表情，上前行礼。
“参见王爷！”
谢云峥没有让他们起身，他站在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松垮的军阵。
“何副统领，这就是你治下的京畿卫戍？”
何进心里咯噔一下，但仗着自己背后有人，还是硬着头皮回答：“王爷，将士们平日守卫京城，劳苦功高，今日骤然集结，有些……有些松懈在所难免。”
“劳苦功高？”谢云峥重复了一遍。“是克扣军饷劳苦，还是倒卖军粮功高？”
何进的脸色瞬间变了。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您这是在污蔑我等戍边将士！”
他身后几名将领也跟着鼓噪起来。
“请王爷收回此话！”
“我等为国守门，岂能受此不白之冤！”
他们算准了谢云峥没有证据，不敢把事情闹大，法不责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