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魏家。”谢云峥的语调听不出喜怒,“我断了他们的根,他们就想来刨我的墙角。真是好得很。”
“他们不敢直接对王府动手,便拿我的娘家开刀,想让我自乱阵脚,让你分心。这算盘,打得真是响。”柳如依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我必须回去一趟。”
“不行。”谢云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柳如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行?那是我的家,我父亲和我弟弟还在那里受苦,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京城才是他们的目标,你现在回去,就是把自己送到他们面前当靶子。”谢云峥走到她面前,试图劝说,“这件事,我来处理。我会派人去江南,把柳文舟捞出来,也会让魏家的那些余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斩草除根。”
“你处理?”柳如依直视着他,“你怎么处理?你现在是摄政王,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朝局。为了我娘家这点‘小事’,去动用朝廷的力量,你让那些言官怎么写你?让陛下怎么想你?王柬那些人,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
她的质问,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谢云峥一时语塞。
“而且,这是柳家的事。”柳如依的执拗劲上来了,一如当年那个在江南无人敢惹的柳家大小姐,“他们冲着我来,我就必须亲自去接着。谢云峥,我不是只能依附你才能存活的藤蔓。莲阁是我一手建立的,柳家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若连自己的家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当你的摄政王妃?”
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谢云峥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是柔弱的祈求,而是属于强者的宣告。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她。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你可以回去。”
柳如依的神色稍缓。
“但是,”他又补充道,“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
“长信会带一队王府的亲卫随行,他们会扮作商队护卫,隐于暗处。到了江南,一切行动,你必须先和他商议。这是我的底线。”
柳如依看着他递过来的手令,没有立刻去接。
“你怕我出事?”
“我怕他们得逞。”谢云峥握住她的手,将手令塞进她的掌心,“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用你来牵制我,扰乱我的心神。我不能让他们如愿。所以,你不仅要去,还要去得风风光光,赢得漂漂亮亮。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谢云峥的王妃,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他顿了顿,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
“还有,你的身体刚好一些,我不能在你身边,万事都要小心。记得按时喝药。”
他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她的。柳如依的心,蓦地软了下来。方才的剑拔弩张,瞬间烟消云散。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点点头:“我知道了。家里的事,还有承安……”
“有我。”谢云峥打断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去处理你的事。我等你回来。”
这一夜,柳如依没有回房,而是在书房里,与莲阁的几位心腹彻夜议事,针对江南的困局,制定了一套又一套的应对方案。
谢云峥也没有睡,他就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翻看着兵书,安静地陪着她。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烛火通明。
那刚刚开始的闲散日子,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美梦。梦醒之后,他们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摄政王,和那个能撑起半边天的摄政王妃。前方的路,依旧布满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天还未亮,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从摄政王府的侧门悄然驶出,汇入了京城早起赶路的车马人流之中。谢云峥站在门内,身影隐在晨曦前的暗影里,直到那马车的轮廓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缓缓转身。
车厢内,柳如依怀中抱着一个锦被包裹的小小身影。谢承安已经醒了,却没有孩童远行的兴奋,只是安静地靠在母亲怀里,一双黑亮的眼睛,正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母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走?不等父亲一起吗?”他小声问。
“父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柳如依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我们去外祖家,要走很远的路,早些出发,就能早些到。”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如今才是最危险的地方。魏家的余孽既然敢在江南动手,就必然在京中留有后手。将承安留在王府,等于把他放在一个巨大的靶心上,等着敌人来射。她宁愿带着他奔赴前线,将他置于自己羽翼之下,也不愿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寸。
“母亲,你是不是要去打坏人?”谢承安忽然又问,他仰起脸,认真地看着柳如依。
柳如依心中一动,她没有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哄骗,而是点了点头:“是。有一些坏人,欺负了外祖家,母亲要去把他们赶走。”
“那承安会乖乖的,不给母亲添乱。”他用小小的手,抓住了柳如依的衣袖,承诺得郑重其事。
柳如依的心,被这小小的承诺熨帖得又暖又软。她将儿子更紧地搂在怀里。
车队一路南下,扮作往江南运送布匹的商队。长信带着十几名王府亲卫,换上了短褐劲装,扮作护卫和伙计,分散在车队前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行了三日,一路风平浪静。官道上的商旅往来不绝,似乎并未有任何异常。但柳如依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没有松懈。越是平静,越可能暗藏玄机。
第四日午后,车队行至一处名为“鹰愁涧”的狭长谷道。两边是陡峭的山壁,林木茂密,官道在这里收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
“停。”队伍最前方的长信,忽然抬手,整个车队立刻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枯树横亘在路中央,彻底堵死了去路。
“头儿,看样子是山风刮倒的,咱们几个下去把它挪开就行。”一名亲卫上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