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价吧。”柳如依站起身,平静地看着老人,“老丈,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
老人又惊又疑,他看着自己的摊子,那些被踩坏的,还有完好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想当好人?”刀疤脸回过神来,“行啊!你要买是吧?这些东西,一共五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五十两,足以买下十个这样的摊子。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巧织气得要开口,又被柳如依一个手势制止。
“可以。”柳如依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她对巧织说:“给钱。”
巧织虽然不解,但还是从钱袋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刀疤脸一把抢过银票,吹了吹,确认是真的后,脸上乐开了花:“算你识相!老东西,你今天运气好,碰上个冤大头!”
他带着手下,大笑着扬长而去。
等人走远了,老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柳如依就要下跪:“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只是……这太多了,老朽不能收啊!”
“老丈,不必多礼。”柳如依扶住他,“是我自己愿意买的。”
她捡起地上那个被踩坏的竹篮,竹篾断裂,但编织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手法十分精巧。
“这手艺,真好。”柳如依说。
老人叹了口气:“好有什么用,养不活人。这伙人是这片的地头蛇,背后有官府的人撑腰,每个月都要来收钱,交不上就砸摊子。很多手艺人都被逼得改行了。”
“官府的人?”
“是啊,听说是衙门里管治安的吴捕头,跟他们头儿王三是拜把子兄弟。”老人压低了声音。
柳如依把这些记在心里。
她让巧织又取了二十两银子,塞到老人手里。
“这五十两是买你东西的钱。这二十两,是定金。”柳如依说。
老人愣住了:“定金?”
“我想请老丈再帮我编一批东西,样式我会派人送来。以后你编的所有东西,我都要了。你也不用在这里摆摊了,我会在城里给你们找个地方,安心做活。”柳如-依的话清晰又肯定。
老人和小孙女都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您……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柳如依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竹编,“这么好的手艺,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她让巧织留下一个信物,并记下了老人的住址,才转身离开。
回到马车上,巧织终于忍不住问:“主子,您真的要那些竹编吗?还花了那么多钱,那不是便宜了那帮恶霸?”
“钱是小事。”柳如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买的不是竹编,是一个机会。”
“机会?”
“你没有发现吗?那些竹编制品,虽然只是寻常物件,但手工极为精细,花纹独特。京城的贵妇们见惯了金银玉器,这种返璞归真的东西,只要稍加设计和包装,就能成为人人追捧的雅物。既能卖出高价,又能让那些手艺人有活路。”
巧织恍然大悟。
“那……那帮恶霸和那个吴捕头呢?”
柳如依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小女孩流血的手,和老人无助的表情。
回到摄政王府,天色已晚。
谢云峥正在书房看北境送来的军报。
柳如依推门进去,将一个东西放在他桌上。
那是一只没编完的竹蜻蜓,翅膀的一角有些残破。
谢云峥拿起竹蜻蜓,有些不解。
柳如依将今天在瓦市的见闻简单说了一遍,她的叙述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京城脚下,天子之都,尚且如此。”她最后说。
谢云峥放下竹蜻蜓。
“你想怎么做?”他问。
“护国商会新成立,除了兴修水利,也该做些别的。我想成立一个‘巧工坊’,专门收纳京畿有手艺的匠人,给他们提供庇护和销路。今天见到的竹编,只是其中之一。大周的民间,还有无数这样的瑰宝,等着被发掘。”柳如依说出了她的计划。
“这是好事。”
“但做生意之前,总得先把地扫干净。”柳如依走到他身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
王三,吴捕头。
她将纸条推到谢云峥面前。
“护国商会只做生意,不碰脏活。这件事,要麻烦王爷了。”
谢云峥拿起那张纸条,看着上面清丽的字迹。
“京兆府最近是该整顿一下了。”他将纸条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柳如依看着跳动的火焰,她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在京城的另一角掀起。而她的护国商会,也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夜色深沉,书房内的烛火静静燃烧,将最后一点纸灰吞噬。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焦味,柳如依站在书案旁,看着谢云峥修长的手指松开,任由那微弱的火星熄灭。
“京城一地,便有王三这样的地头蛇,吴捕头这样的庇护伞。那京城之外呢?”柳如依先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谢云峥将视线从熄灭的纸灰上移开,落向墙上悬挂的大周疆域图。
“这只是皮癣之疾。”他说,“真正深入骨髓的病灶,你看不到。”
柳如依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张巨大的地图上,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标注得清清楚楚。
“愿闻其详。”
“幽州一战,打退了北戎,看似是大捷。但为何国库连三十万两军饷都凑不出?”谢云峥问。
“户部亏空,官员贪腐。”柳如依回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止。”谢云峥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京畿附近,“大周的税赋,七成来自农桑,三成来自商贾盐铁。可如今,江南的沃土,许多都挂在功勋世家名下,他们享受着朝廷的优待,却只需缴纳不足一成的税。而那些无地的佃农,辛苦一年,却要被官吏盘剥六成收成。国库如何能不空?”
他的手指缓缓向北移动。
“官员的选拔,依赖举荐与科考。可世家子弟自幼有名师教导,寒门学子却连书都买不起。长此以往,朝堂之上,便都是盘根错节的姻亲故旧。他们相互包庇,共同进退。今日我查办一个安阳伯,明日就会有十个王大人、李大人站出来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