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孩被姚半仙单手一阻，磕头是磕不下去了，却也执拗地没有起身。
他倔强道：“不，我知道几位大爷都是有本事的人。你们要是不肯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
小男孩这话说完，刚走进里间的老贾又掀开帘子出来了。
他看了看近乎耍懒的小男孩一眼，冷笑道：
“越爷，您说咱这算不算是人善被人欺了？好心救了他一命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反被纠缠得非要收人为徒。”
我看了眼老贾，闹不明白这个平常惜言如金的家伙，今儿怎么尽说些辛辣讽刺的话。
不过，我也不太喜欢小男孩的这番作为。
出于善意，我们救了他，可这并不代表我以后就得为他们的前途生计负责到底。
即使古人常说救人救到底，也没这种救法的。
倘若我们不答应收徒，这小男孩就会一直跪死在这吗？这种行为，又和道德绑架有何区别？
小男孩一根筋死倔，怀孕六个月的林玉却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人。
她见气氛被闹僵了，赶忙说道：
“几位先生不要生气，黄睿年纪小不懂事，又刚失去了父亲，一时激愤之下才……黄睿，还不赶紧起来。”
说着，林玉便要去拉黄睿。
十岁的半大小子犯起倔来也有一股子力气，黄睿用力一甩，就挣脱了林玉的拉扯。
林玉失去平衡，向后一倒，后脑勺差点嗑在船舱上。
姚半仙见她毕竟有孕在身，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林玉，又看了看面露惊慌的黄睿，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让船家给你们安排休息的地方。你叫黄睿是吧，若真有诚心拜师，等到了苏州，你要是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收你为徒。”
林玉、黄睿一听这话，大喜，连忙谢过姚半仙。
随后，船家便把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带去了后舱休息。
老贾、赵立也返回舱中休息。
船家把林玉两人安顿好后，前方便传来了河道被重新疏通的消息。
河道通了，船家便立刻拔锚起航。
我此时还没有睡意，眼见姚半仙也在甲板上吹风，便走出来道：
“你真打算收那小子为徒吗？追杀他们的人看上去的确不算什么好鸟，但这对母子，多少也还是有些来路不明。”
姚半仙笑了笑道：
“再说吧，我收徒标准可是很高的。那个黄睿气性很大，若真是可造之才，心思不坏，那教他点东西也没什么；如果确实一般，在苏州随便给他们找个安顿之所，也就是了。”
我听了这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说：
“早点休息吧，这趟出来也有大半个月了。回去之后，好好陪陪你的老婆孩子。”
姚半仙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笑说道：
“放心吧，我就算得了那座古墓的机关图，也不会莽撞进山寻墓的。”
“倒是你和李明玥得抓紧时间造人了。你要是不赶紧生个闺女出来，那我以后搞不好就真只能跟赵立做亲家了。”
我闻言哈哈大笑，道：“以后只会有我钱家小子祸害你姚家闺女的份。至于别的，你就别多想了。”
……
接下来的归途，波澜不惊。
第二天上午，我们回到了苏州。
付清船钱，我们便叫了几辆黄包车返回花雨轩。
由于姚半仙答应给黄睿一个考校的机会，我们便也暂时将黄睿、林玉带走身边。
沈瑶自从姚半仙去了扬州后就一直住在我家。
每日有李明玥、袁颖陪着，沈瑶虽然记挂姚半仙的安危，但整个人的精神头儿也算不错。
回到花雨轩，我让老刁备了一桌饭餐。
吃完饭后，姚半仙就带着沈瑶以及快要满月的儿子回家了。
至于黄睿和林玉两人，我则让老刁将他们送到原先的镖局安顿。
次日，姚半仙果然出题考验黄睿。
考验的题目也不难，就是让黄睿在外城河边的太阳底下扎足两个小时的马步。
不过期间绝不能动弹一步，只要动弹了一步，那便算考验失败，将从此失去成为姚半仙弟子的机会。
虽然来到苏州才不过短短一天，但心思机敏的林玉却已经从旁人口中探听得知了姚半仙在苏州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
因此，对于这场考验，迫切想要学艺以便日后回常州为父报仇的黄睿便更加势在必得了。
而姚半仙呢，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宣布考验项目后，他就不再理会黄睿，只留下一个家仆监督黄睿，便拉着我们去两条街外的茶馆喝茶了。
我们一时也不知姚半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问他，姚半仙也不说。
就这样将近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回到了黄睿扎马步的地方。
一动不动地在太阳下晒了两个小时，即便是冬日，黄睿的嘴皮子也干裂得够呛。
监督黄睿的姚家家仆告诉姚半仙说，黄睿在这两个小时内的确没有动弹，而且不曾扭头张望。
姚半仙听了这话后点了点头，当众宣布黄睿考验失败，他不会收黄睿为徒。
此言一出，黄睿色变，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姚半仙很简单地回了一句：因为你没有怜悯之心。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原来，姚半仙之所以将考验地点设在此处是别有用意的。
此地是一块荒草空地，行人极少，没人会打这里经过。
不远处则有一座木桥，木桥横跨在外城河上，偶有行人经过。桥下河水水流较缓，但附近水很深，附近也没有船家停泊。
黄睿的身体底子不错，看样子他爹也是有教他拳脚功夫的打算的。
而且，他会水，冬天也能下河游泳。
这一点则是赵立昨天和林玉扯闲篇时问出来的。
于是真正的考验就来了。
就在黄睿即将蹲满两小时马步的时候，有一个孩童“意外”自桥上失足落水，而后其“亲属”大呼救命，求人救救孩子。
黄睿也听到了呼救声。
可是，他别说去救，便是连回头向河面方向张望一眼都没有，由此可见，此子心志有多冰硬。
江湖人物收徒都很看重传人心性，姚半仙当然也是如此。
所以他故意安排了这个测验。
那个失足落水的孩童也不是个孩童，而是一个会水的侏儒。
这一切，都是姚半仙事先安排好了来考验黄睿的。
黄睿听姚半仙道出实情，这位气性很大的少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当猴耍了，又气又怒，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姚半仙也不再看他一眼，负手转身，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