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走了,被解老六带着离开了这一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小院。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我都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解老六的人一撤,林中便传来奇怪的鹧鸪声,那是赵立在给我传讯暗号。
我听到声音立刻跃下树枝,迅速而轻巧地向赵立那边赶去。
当我赶到赵立这边时,这边林子外被我创伤的小韵已经被一个男人背了起来。
天色已黑,隔着较远也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
“那个男的是谁?”我对赵立轻声问道。
赵立也压低声音说:
“是一个路过的猎户。看见他身边的那条土狗了吗?还有他别在腰间猎弓。这人刚才是追着两只野鸡跑到附近的,然后就凑巧发现了那倒在地上的女人。”
小韵之前被我双枪击中双腿,又挨了我一脚,确实伤得不轻。
要不然也不会过了快两个多小时了也爬不起来,只能躺着等死。
我闻言点了点头说:
“看来邹逾的确是没有其他人手了。过了这么久都不见有人来给他收尸,这个猎户能把那女人救走也好,省得我们还要物色人选来‘无意’搭救她。”
“二哥,那咱们跟着这猎户走就是了?你那边的那个院子不用再盯着了吧?”赵立问道。
我说:“解家老六刚才来过了,收走了解家三兄弟的尸体,还救走了一个老贾没打死的洋人。”
“就是那个最先撤出院子的鹰钩鼻?老贾不是一枪就击中他的后心吗?怎么会没打死?”赵立有些诧异。
“应该是身上穿了防弹衣吧?”我没多想,说道,“不过没关系,其他人都死了,杰罗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那咱们以后还要跟解家的人干架吗?”赵立问,他虽然是今天下午才来扬州的,但到了这会儿,也都知道我和姚半仙这两天遭遇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
“昨夜在邹家,表明态度想让姚半仙交出玉扳指的是解老九。如今解老九已死,仅剩的解老六还会不会打姚家玉扳指的主意尚不清楚。”
“可能解老九还没有将玉扳指的事情告诉解老六,总之看情况吧。如果解老六不去苏州招惹我们,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与解家还有杰罗姆等人为敌。”
赵立听了这话,瞬间明了,也不再说什么。
我和赵立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那个猎户已经背起小韵走远了。
我们见状,也就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
盯梢是一件相当费神的事情。
除了刚加入北洋军时被将官安排着去当侦察兵那会儿外,我都忘了有多久没干盯梢跟踪这种事了。
好在被盯梢的对象只是一个普通猎户,另一个女人也因伤势过重昏睡过去了。我们跟在后面也不用太小心,不虞会被警觉发现。
那个猎户也是住在附近一带的人。
我们跟着他走了三四里地,便瞧见他将那女人背进一栋建造在小土坡上的木屋中。
木屋不大,看着也就比城里客栈的单间客房大一圈。
木屋的左侧搭着个窝棚,看样子是猎户生火做饭的地方,右侧则围了一圈篱笆,篱笆附近还种了点青菜。
猎户将女人背进屋后就点亮了煤油灯,而后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去窝棚的灶台下生火烧水,也不知是要做饭还是要弄些热水给里面的女人清理伤口。
距离他这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村落,看着约莫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
我和赵立在木屋斜对面的杂木林里找了个角度隐蔽大树蹲着,监视了好一会儿,也不免有些乏味。
赵立对我说:
“二哥,看样子他们今晚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咱们临时从船家那弄来的干粮不多,也没带夜里御寒的衣物。要不你先回城里吧,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带老贾来替换我。”
“我走了,你一个人盯得住吗?”
“没问题。那猎户也就一普通人,我你还信不过,当年在孙帅帐下,咱们跟张宗昌那王八蛋打仗的时候,我不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还陆续干掉了一个排的白俄兵。”
“那些高头大马的白俄兵我都不放在眼里,盯梢区区一个猎户又有何难?”
听赵立提及当年戎马峥嵘岁月,我也是微微一笑,便说:
“那行,干粮我都留给你,再去下面村子给你摸一条毯子来。等到明日卯时,我就带老贾过来换你。”
说完,我便绕出林子,向着土坡下的村子摸去。
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地盯着那女人,自然是希望有人能治好她,然后跟着她返回邹逾的窝点,以便拿到邹家收集到的藏宝图。
既然要这么做,我们就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让猎户察觉有人再盯着他。
所以我不能直接现身向村里的人购买吃穿要用的物资。
村里的人肯定也和猎户相熟,这村子又比较偏,平时不会有外人来,突然冒出一两个,不引起注意才怪了。
农村几乎家家养狗,那些土狗嗅觉灵敏,嗅到陌生气息都爱乱叫。
我不想惊动他人,便没有进村,而是在村边选中了一户后门开着的人家,趁人不注意,摸进去从主家的衣橱里捞出一床被褥,而后丢下一块大洋,迅速闪人。
将被子带给今夜要猫在林子里挨冻的赵立后,我便趁夜回城了。
回到城中,姚半仙的伤势早已处理好,正和老贾在房中小酌聊天,等待我的音信。
我回来后胡乱吃了些东西,将那边的情况告诉给了他们,然后一合计,便确定了轮流盯梢顺序。
吃了些东西,我便回房睡觉了。
一连睡了六七个小时,等到夜里四点多的时候,我便起床,带上干粮,带了老贾去接替赵立。
等我们替换了赵立之后,天色已经大亮了。
那住在木屋里的猎户也已起来,一脸喜滋滋地跑去村中小饭馆买吃食了。
我和赵立、老贾猫在林间见他出门,不由问道:“那家伙吃了蜜蜂屎了?笑得那么荡漾。”
赵立翻了个白眼,说:“那不废话嘛。你以为那打猎的干嘛要救那女人?小爷我昨晚在外吹风,听了大半宿的活椿宫。”
噗……
我闻声顿时无语,然后想也不想对老贾说:“老贾别说兄弟不照顾你,白天我盯着,你和赵立先回城,晚上来替我就行。”
老贾扫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有老寒腿,受不得冻。这夜班还是您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