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哲洗完澡，着急忙慌穿衣服，临推门，沉心静气，调整表情，微笑着走出卫生间。
他维持着笑容，四处转头寻找。
“薇薇呢？”寻而不见，罗门哲大声问妈妈。
“薇薇？”罗妈妈挎着装有要去晾天井衣服的盆，有点发懵，独自懵懂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说黄鱼面啊，薇薇妈妈取回家了。正好，她们母女俩晚饭还没有开始吃。你饿了吧？英英阿姨听说你吃厌倦了黄鱼面，把她家晚餐带来了。喏，给你扣在桌上盘子里呢。”
交换晚餐？
罗门哲一半失落，一半期待。
他打开桌上的扣碗，细看来自谭奇薇家的交换晚餐。大号餐盘里有冒着馨香和热气的米饭，有番茄炒蛋，有牛肉闷土豆，有本地人最爱的炒青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他食指大动。
罗门哲给晚餐拍了照，而后，一心一意吃起来。
罗妈妈晾好衣服后，笑眯眯地坐在桌子边，看儿子狼吞虎咽，道：“你爸吩咐我，回到家不要一见到你就急吼吼地问成绩，现在你澡也洗了，饭也吃了，我这会儿问成绩，不算违反你爸爸的吩咐吧？”
罗门哲摇头晃脑，笑得甚是得意：“你猜我进步了多少名？”
罗妈妈伸出一只巴掌：“5名？”
罗门哲不屑。
罗妈妈伸出两只巴掌：“十名？”
罗门哲哼一声继续表示不屑。
罗妈妈反转一只手，斗胆：“十五名？”
罗门哲嘿嘿一笑，就在罗妈妈认为她猜对的时候，罗门哲狠狠予以否定：“不对！再猜！”
罗妈妈激动地站起来，将另一只手也反转过来：“二十名！我的乖乖！”
罗门哲大笑起来：“二十三名。我整整进步了二十三名。老谢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罗妈妈的神情飞速变化着，有吃惊，有惊喜，有感动。她笑着笑着，忽然哭起来。背过身，肩膀轻轻耸动着，哭的声音呜呜的。罗门哲扒下最后一口饭菜，边擦嘴边笑：“这是干嘛呢？你这是高兴还是难过啊？要不我再退回去？”
罗妈妈呜咽着，她说罗门哲压根不知道，自从他闹着要考职高，爸爸承受了多少压力，她又承受了多少压力。爸爸半夜了还睡不着，叹气叹得跟八十岁老头似的，那些苦难的往事重新回到心头，日子过得像在刀尖上跋涉；她夹在父子中间，为此落过多少眼泪……
“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罗妈妈擦眼泪，开心收尾。
罗门哲目瞪口呆。他心想，怎么能是都过去了呢？他之所以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图的不就是考职校吗？
罗妈妈哭得太悲痛，讲得太可怜，收尾又太开心，以至于罗门哲不忍心打破她的开心。罗门哲讪讪地看着他妈妈，嘴巴张了几张，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谭奇薇万年“老六”。陈书仪名次又进了一名。顾阿月没有发挥好，跌出前五，排在了谭奇薇后面。张旦稳坐榜首，只是与第二名的分数差距缩小了两分。全校期末考不排名次，排等第。二班前十二名，全在A+等第内。
谢老师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他没再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可是，他叹气不想多说的样子，还是刺痛了部分好强学生的心。
期末考试过后，寒假近在咫尺。
寒假真正到来前，积压了一个多月的繁杂事务开始提上日程。社会实践申报便是其一；职业体验掐指一算，大家都还不足要求的小时数，于是班级里乱哄哄组队，相约完成KPI。
学工、学农，在上海学生中历史悠久。如今，为贯彻落实国家关于学生职业生涯规划的工作部署，教育部门提倡学生参观社会机构、参与社区服务、进行实地调查、参与公益活动、进行文化交流、参加企业实习或职业体验等。
通过形式多样化的社会实践活动，可以帮助大家了解社会、增强社会责任感、提高综合素质和人际交往能力，同时，也有助于为未来的职业选择做好准备。出发点不可谓不好。
还专门设置了一个网站，负责统计大家的社会实践或职业体验时长。
每到学期末的时候，班主任会提醒大家进行社会实践或职业体验。期末考试过后，就到了提醒时间，提醒大家勿忘组队，于寒暑假期间进行社会实践或职业体验。
下课了，有人开了北面的窗户，泠冽的寒风刮进教室，桌面上的卷子被吹起。一张纸条，猝不及防，晃晃悠悠被寒风吹起，落在谭奇薇的桌面，上面字迹龙飞凤舞：
“假期里，我完成了到超市当营业员的职业体验，每天10小时站立式上班，让我体验到劳动的艰辛。在当营业员的过程中，磨炼了我的意志，树立了我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观念，培养了我正确的劳动价值观和良好的劳动品质。通过此次职业体验活动，我愈发懂得珍惜劳动成果并感恩父母 。我再一次深刻认识道，所有梦想都要通过诚实劳动才能获得。”
谭奇薇惊奇地瞪大眼睛。她既吃惊职业体验感受如此早就诞生，又吃惊体验感受如此冠冕堂皇，明晃晃透出虚假的气息。她捻起纸条，一抬头，正好对上张旦，不，张晟翊望过来的目光。
张晟翊那一贯平静得犹如一潭深水的双眸，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谭奇薇灵感突至，意识了纸条的主人是常年沉默不语的张晟翊。
谭奇薇默默递过去，张晟翊无声接过去。
陈书仪刚才被后桌拉着说话，一回头，瞧见谭奇薇向张晟翊递纸条，而张晟翊，竟然接了！不仅接了，还双颊隐隐飞红。
陈书仪……他要托托下巴，才能确认下巴没有掉。
陈书仪飞速寻找草稿纸，在桌肚里摸索笔袋，他想确认点什么。就在这时，班主任谢老师清着嗓子走进教室。
出于一贯的威压，他并不很大的咳嗽声很快让班级安静下来。
顾原往谭奇薇这边走，走到一半，眼见班主任迈步上讲台，不得不退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