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师两手撑桌面，神情比往日更严肃。
“同学们，我今天，有两件事要说。
第一，我想表扬几个人。第一个，是罗门哲。这一次，他进步了足足23名，成为全年级进步最大的学生，让我们用掌声，恭喜他。”
班上绝大多数的同学都转过身，目光寻找罗门哲。罗门哲笑得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灿烂的笑容仿佛自带光芒，映衬得他比平时又帅气了几分。
“咳咳。”
大家在谢老师的示意中回头看讲台。
“第二个，是顾原。我知道，顾原特殊，他特殊在没有升学压力。大家不要羡慕他，正是因为没有升学压力，他才没有动力。但是，过去的两个月，他变了。他变得有目标，有追求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肯进步，就是好孩子。
让我们把掌声送给他，顾原。”
大家再次转身向教室角落注目。顾原至少咧出了十颗牙。他反而不像罗门哲那么镇定，笑里竟然带着羞赧，跟平时嬉皮笑脸没正形的样子截然不同。
“咳，咳咳。”
大家转回身，回望班主任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疑惑。班主任他似乎……不太对。明明是在表扬同学，眉头却拧在了一起。眉头之间，硬是挤出一条沟壑，像个立体的川字。
再敏锐些的，发现今天谢老师的断句很短，仿佛中气不足。
“还有几个人，分别是刘一念，陈紫涵，朱怀中，赵欣悦，我就不一，一一，一一细说了。大家，大家——”谢老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家心领神会，默契地鼓起掌来。因为心有疑虑，掌声听上去稀稀拉拉。
“第二件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谢老师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他努力保持镇定，但吃力的样子不言而喻。班上有人忍不住高声大喊：“谢老师，你怎么啦？”
“我……因为搬家，所以不得不，跟大家提前告别。”
紧张的气氛有所回落，大家听到是搬家的缘故，多少放下心来。还以为谢老师今天这般状态讲话，是伤别离。
“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沮丧。请大家继续努力，努力追求梦想，每天，活得充实，而有意义。”
有同学的眼眶已经充满泪花。
“感谢你们的陪伴，记住，永远不要为我感到悲伤……”
同学们渐渐生出疑心。谁会因为搬家不要工作？且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班上有人大声叫道：“谢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谢老师楞在讲台，良久，于对视中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语气佯作轻松：“重要的，不是是我们相处多久，而是，彼此惦记多久。我，会永远记得你们，永远祝福你们。我有你们，不会孤单。”
谢老师脸色变得苍白，声音虚浮，撑着桌面的手微微颤抖。一定发生了什么！高二的学生不是小孩子，没有那么好哄骗。只是谢老师不肯当众把话说透，同学们也只能隐忍悲伤。一些泪点低的，直接哭了出来。
教室门缓缓被打开，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有陌生的面孔，也有熟悉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看样子，他们已经站在门外有一段时间了。
谢老师苦笑了一下，继续他未完的话：“还有一年半高考，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不要让我失望啊。”
陌生面孔忍不住上前搀扶谢老师，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孩，五官隐约可见谢老师的风采。谢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向同学们挥挥手。
谢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虚弱到要人搀扶？
一片哽咽声中，大家陆续站起身，好几个人已经离开座位，准备上前扶一把。年级主任站在门口摆摆手，副校长陪着家属及谢老师一起走了。年级主任留下来，站在教室门口，堵住想跟出去的大家。她声音低沉道：“谢老师本可以更早一些做手术，因为放不下你们，一拖再拖，原打算寒假做手术，没想到病情急剧变化。同学们，不要辜负谢老师对你们的爱啊。”
哽咽声顿时放大。
年级主任似乎也红了眼睛，她提上教室门，安静离去。
班级里的哭声，顿时十倍放大。
谭奇薇的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陈书仪草稿纸上写了一半的问话，此时此刻，已经根本不值一提。他攥紧拳头，纸张被他紧紧攥成一团。
班长郭火山猛地站了起来：“同学们，请大家不要悲伤！让我们为谢班祈祷，他一定会逢凶化吉，成功渡劫！他说过，他会等我们的高考成绩。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学习，提高分数，用好成绩，回报他对我们的牵挂和爱！”
班级里此起彼伏响起回应声，气氛凝重又团结。
在别的班级因为临放假而军心涣散之际，高二（2）班如铁板一块，照旧晨读，做卷子，俨然在备考状态。
那个总是胸前佩戴着校徽，总是喜欢背着双手，总是时常偷偷摸摸班级后门窥视上课情况的谢老师，那个关心学生成绩，但更关心学生的身心健康的谢老师，从离开的那天，到寒假放假，再没有出现在班级过。
不过，每一个高二（2）班的学生，都觉得谢老师无时无刻不在教室。
在集体低沉的情绪中，二年级上半学期正式结束。
最后离校的那半天，照例大扫除。大家齐心协力，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知谁带的头，在黑板上写了一句“我想你了，谢老师”，大家仿佛找到了发泄口，纷纷留起言来。
“谢老师手术一定要顺利喔！”
“老谢，下学期我要再前进十名！”
“年后请务必出现在教室后门口！”
……
这些天来，淤积的沉重情绪，被同学们一笔一画化成祝福写在黑板上。轻轻掩上教室门，大家怀着特别的心情，离开教室。
罗门哲人高腿长，先一步等在博学楼一楼。
他和谭奇薇之间有一个赌约。是时候践行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