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大学城的一天，送走了初吻，却没有迎来想要的答案。
谭奇薇无法给自己的“阴谋”实现程度打分，毕竟“阴谋”上线不超过5分钟，就变成了“阳谋”。
但是当天之行也并非全无功效，至少罗门哲不再死犟死犟地脖子一梗，反问“凭什么他年轻时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不听安排就是大逆不道”？
两个人很忧郁地坐在高高的露天操场台阶上，想两全其美的第三种方法。
普通高中的学生可以转到职业高中。职业高中的学生却不可以转到普通高中。这是一条单行道。是一件严肃又严重的事情，所以罗门哲父母才如此反对。
跟普通高中生主要学习文化知识，为高考做准备不同，职业学校的学生主要学习就业专业知识和技能，为进入社会工作做准备。方育高中的升学率高达96%，无需怀疑，罗门哲只要正常度过三年高中生活，被一所大学录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区别只是什么样的大学。
“上职业高中可以考大学吗？”谭奇薇问罗门哲。因为从未考虑过职高，谭奇薇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极少。
罗门哲愣了一下。
方育高中的升学率是将末端普通大学，甚至专科学校都统计在内的。985、211名校的招生名额总共那么多，区重点而已的方育高中，每年考上名校的人数在30名上下徘徊。这就意味着，成绩必须稳定在班级前5名之内。罗门哲不自信他能挤过这样的独木桥。
罗门哲又是看不上末端普通大学的，更别提学无所长的那些大专学校。与其读这样的大学，他更愿意去读能学到一技之长的职校。至于上了职高是否可以考大学，他倒是从未关注过。
掏出手机，输入“上职业高中可以考大学吗”，百度给出答案：
“上职业高中可以考大学。目前国家规定的普通高中生、中专和中职学生、甚至是技校学生同样可以报名参加高考，并根据所填报的高考志愿被大学院校录取。
只不过普高是文理分科（传统高考地区）参加高考，大学的选择更多。职高是专业分科参加高考，也就是考生在职高里就学习相应的专业，而且只能对口升入相应的大学的相应专业，大学选择少。”
谭奇薇凑脑袋过去看，突然，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两个人眼睛亮晶晶地对视，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笑声极富感染力，吸引得好几个路人都抬头往上看。
太阳沉沉地半隐在远处的高楼间。天边烧起一大片落日红霞，天空变得色彩斑斓。两个人在绚烂的霞光中，你追我赶跳下露天体育馆的看台。
“后跑到公交车站台的人多做两张卷子。”跑在前面的谭奇薇大喊。
罗门哲哭笑不得，超也不是，不超也不是。
当天晚上，两个人走出家旁边的地铁口时，已经超过晚上八点半。冬日的八点半，天黝黑黝黑的。这个地铁口恰好位于两处路灯之间，谭奇薇刚出地铁口的时候，还不适应室外的黑。她记得地铁口是有防水台阶的，正低头寻找，两只胳膊猛然被人大力握住。
她的第一反应是罗门哲。马上就又自我否定。自从罗门哲拆穿她假里假气的恋爱表白后，两个人就没有再牵过手，遑论其他。罗门哲是很正人君子的，而且非常尊重谭奇薇。他不会这样贸然粗暴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的。
刚才的所思所想只发生在一秒之间。被抓住之后，谭奇薇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正在适应中，耳朵先于眼睛辨出粗暴地抓着她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妈妈陈善英。
夜色掩盖了陈善英面孔的狰狞，声音却显露无疑：“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想急死我啊！我报警的心都有了！”
陈善英甩荡、拉扯着谭奇薇，谭奇薇站立不稳，踉跄着努力站稳。
罗门哲要去扶她，被他妈妈朱珍珍紧紧拉住。胖胖的朱珍珍拿出秤砣架势坠在罗门哲身畔，嘴里碎碎念：“别过去呀，别火上浇油呀。”
谭奇薇从懵的状态回过神来，她因羞臊而有些急躁：“姆妈。你冷静些！”
“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不接我电话，你关机，你想干什么！”
谭奇薇没有主动关机，但是坐公交车时确实发现电量不足。从公交车上下来，进地铁站时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陈善英实在太抠门了，给她用她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手机待机时长短得可怜，平时在家她都连着充电宝，这次出门大意了。
她错就错在，没有及时用罗门哲的手机给她妈妈陈善英打个电话或发个消息。可能潜意识中怕姆妈误会吧。毕竟早晨出门的时候，说的是找金未未。
有喜欢当吃瓜群众的路人停下赶路的脚步，直愣愣地围观起来。
少女敏感又羞涩的心，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围观。
谭奇薇拖着哭腔：“姆妈，不要闹了。”
“闹？你竟然说我瞎胡闹？”陈善英的哭腔比谭奇薇得还明显。
“真的够了。”谭奇薇试图将自己从她妈妈攫住的手里解放出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响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看热闹唯恐热闹不够大的吃瓜群众。
谭奇薇捂着脸，无法相信刚才经历的是真实的。
朱珍珍吃惊地捂上自己的脸，仿佛刚才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罗门哲像离弦的箭一样弹出去。
最最吃惊的是陈善英。她弓着背，岔着腿，昂着头，举着手，喘着气……哭泣声从她腹腔深处汩汩涌上来。她的脸隐藏于夜色中，可是她的悲伤却穿透夜色，清晰可感。
罗门哲冲到谭奇薇面前，一把把谭奇薇扯到自己身后，侧身而立的身姿写满了防御，少年做好了直面陈善英阿姨发疯的准备。
陈善英却蹲了下去。
好像力量因那一巴掌而卸空。
时间凝滞。
呼吸凝滞。
一切像被施展了魔法，变得黏稠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