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闲适地继续他没有高考压力的生活，他以为这种生活至少会继续到高考前。
他不需要参加国内的高考。高中毕业后，他会去美国读大学。读什么大学无所谓，读什么专业更无所谓。比起选学校，他更在意的是选学校所在的城市。
挑来选去，他定下了纽约城。家人找机构帮他在纽约遴选大学，面试、赞助什么的，都不需要他操心。
自从生出陪谭奇薇高考的心后，他越来越少过问在纽约选学校的事情，甚至有点期盼分别的时间慢点到。
顾原怎么也想不到，暗中已有人为他启动倒计时。
顾原吃过营养师搭配的早餐后，背起书包，换了本新书《是，首相》，心情愉快地坐私家车去学校。他父母一反常态，早早起床陪他吃早餐，甚至出门目送他出门。
到了校园门口，顾原跳下车，直奔校园北门。他早已摸清了谭奇薇的作息，知道她此时此刻还走在来学校的路上。待顾原横穿过整个校区，在北门口站定，果然，不出一分钟，谭奇薇出现了。顾原朝她挥手。
谭奇薇对他极冷淡。
从购物公园值班经理助理实习归来，她就对他翻了脸。起初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今天才知道是事出有因。
“你是不是因为金未未生我的气？”顾原暖声问谭奇薇。
“你确实过分！”
“那是一场误会哎。”
“难道你想否认？”
顾原好脾气地解释：“真的不是我。是我叫过来的一个男生可能跟她发生了点分歧，骂了她。金未未妈妈替她到学校出气，我才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骂？”谭奇薇冷哼，“那是骂吗？”
顾原暗自奇怪，怎么谭奇薇跟他父母同一种反应？都对“骂”这个字极尽不满。顾原试探性反问：“不是骂？”
“哼！”
“说实话，我不知道细节。Micheal说了什么？”
谭奇薇盯着顾原的眼睛看。金未未说M男生指认是顾原先说的。眼见顾原一推三六九，不承认还耍赖，谭奇薇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顾原的眼睛纯净而淡然，目光不躲不闪。谭奇薇的怒火之下，生出别样的欣喜：“不是你先说的？”
顾原竖起手指，做发誓状：“我连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谭奇薇反复审视他，并不能看出半点虚假之处。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博学楼下。汇集而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已经不适合再讨论私密话题。谭奇薇和顾原只能先暂停。
顾原想着大课间时再续上话题也不算晚，于是踏踏实实坐在自己座位上看《是，首相》。早读时间还没有结束，新上任的班主任马老师从教室后门走到顾原那一桌，越过罗门哲，拍了拍顾原的肩膀，示意顾原跟出来。
顾原起身，马老师指了指他桌面上的书和桌兜里的书包。
顾原不解。马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坚持。
顾原还以为老师在好奇他看的什么书。他随手翻了翻自己桌面上的书。《是，首相》的封面露了出来。
《是，首相》是本描写英国政治的讽刺喜剧，是《是，大臣》的续集。先有剧，再有剧改的小说。小说以吉姆·哈克的日记为主，辅以其他政府官员的备忘录、信件等，同样的事件在不同的记录中互相参照，幽默、辛辣，非常精彩。销量超百万，译本也非常多。
顾原真正爱的，是《是，大臣》和《是，首相》的英国BBC电视剧。
顾原把书原封不动留在桌面，自己跟着马老师走出教室。
马老师带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不算很大的办公室里坐了一屋子的人。顾原险些觉得自己花了眼，刚家里话别的父母此刻端正地坐在校长办公室的黑沙发上，他们的对面，坐了一对中年夫妻。居中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校长，另一个，明显是律师。
马老师把顾原送到后，就走了。她显然不在会晤名单中。
顾原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先向谁打招呼。
“原原，”顾原妈妈站起身，牵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中年夫妇的面前，“这位是金未未的妈妈，你向她道个歉。”
顾原并不看金未未妈妈，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妈妈。他的眼睛里全是询问：为什么道歉？凭什么道歉？
顾原妈妈拿出家长的威严来：“听话！道歉！”
顾原脖子一梗。
“金未未是你班同学谭奇薇的好朋友。顾原，道歉！”
顾原的目光缓缓从他妈妈脸上移开，目视金未未妈妈，用清晰明朗的声音向金未未妈妈道歉：“对不起。请代为转给金未未。”
没有人知道顾原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转变态度，都以为他就是个惧怕妈妈、屈服于家长威风的妈宝。
金未未妈妈站起身：“我有句话，要私下里对他说。”
顾原妈妈想制止，但金未未妈妈眼神已经表明她的坚决。大概为了宁事息人，顾原妈妈妥协了。
金未未妈妈把顾原带出办公室，一分钟后，金未未妈妈走进办公室。她噼里啪啦拍拍手，对她老公说：“完结。走吧。”
校长讪讪地起身陪笑，要送。被金未未妈妈一声“留步”，钉在原地。
金未未父母走后，那个闷声不响的律师松了松领带：“令公子受委屈了。这份情义，唐总会记在心上。”说罢，拎着他的公文包告辞。
校长嘴角都要抽搐了：“哎呀，也算圆满解决。二位放心，顾原记大过处分，我们绝对不会对外发放的……哎，真的没想到，金同学的妈妈，这么辣手。”
顾原妈妈面无表情，撇下寒暄的顾原爸爸，她快步走出办公室，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三两步处，看到了顾原的背影。那背影微微弓着，像是在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顾原妈妈快步走过去，手搭顾原肩头，却被顾原猛烈地甩开。顾原妈妈猝不及防，踉跄后退，鞋跟崴了。顾原愤怒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奔跑起来。
顾原妈妈大声呼喊：“顾原——”
顾原爸爸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崴脚的顾原妈妈一把抓住他的西装领：“那女人对儿子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儿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