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上召陈学礼入京?”陈凡惊讶的看着顾敞。
顾敞笑道:“你教出来的这个学生好啊,我说得是他的出身好。”
“……?”
顾敞道:“你想啊,这次海陵团练风头出尽,朝廷官军的表现却差强人意,皇帝让你这个陈学礼入京,这个陈学礼的父亲是淮州卫指挥同知陈湘,终于能跟大梁正兵系统扯上点关系,那还不赶紧大书特书?”
顾敞在私宅于陈凡交谈,那可真把他当成了女婿,说话再也不拐弯抹角。
陈凡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苏时秀被下狱问罪,也不知道东南剿倭的重任会落在谁的头上。”
顾敞沉默片刻忽然道:“很有可能是老夫!”
“啊?”
顾敞笑了笑:“朝廷目前确实没有合适之人出任方面,老夫虽是勋贵,但因彻眉她娘亲的缘故,所以一直为陛下所重,再加上这次振武营在松江给跟着海陵团练出了个风头,昨日陛下召我入宫,我觉得他话中的意思隐隐有让我顶替苏时秀的意思。”
陈凡皱眉道:“可是伯父又不是文臣,恐怕依制,不能出任督师吧?”
“嗯,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让我担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啊?”
五军都督府是国初时候的编制,后来以文御武日盛,五军都督府渐渐沦为摆设,大都督这个位置更是空悬日久,若是顾敞担任大都督,那将是从英宗以来,朝廷的第一位大都督。
“大都督,呵呵,说起来风光无比,但这件事……难办呐,倭寇一事,千头万绪,老夫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陛下隐晦提及此事时,我装聋作哑蒙混了过去,就是害怕做得不好,到最后落得跟苏时秀一般下场。”
顿了顿,顾敞突然道:“你小子,现在殿试也考完了,状元也考中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与我家彻眉成婚?你该不会是考中状元变心了吧?我可告诉你,若你敢辜负了彻眉,我现场就把你这个状元吊在府门前,你信不信?”
陈凡闻言顿时冷汗直冒,不是,刚刚还聊倭寇的事情,怎么突然画风突变,聊其婚事来了。
“彻眉不是代皇后做事去了嘛,这个,我是打算回乡省亲的时候顺便把婚事办了。”
顾敞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嗯,算你小子识相。那就赶紧写信回去,筹办起来吧!”
五日之后,堂兄陈轩与郑应昌出门参加“馆选”。
所谓的馆选就是朝廷甄选庶吉士的考试。
一般录取三十人左右,二甲前三十基本都在录取范围之内,但也不是绝对,所以二甲的其他人也有机会,只不过这机会十分渺茫罢了。
馆选的考试内容很简单,就是将参考人员平日所作的论、策、诗、赋、序、记等文字,限十五篇以上,呈交到礼部,然后送去翰林院考订。
另外再写新作五篇,也一并投试翰林院。
翰林院会从中挑出辞藻文理可取者,按号行去。
同样,这卷子也是要糊名的,五篇新作的题目是阁臣出题,考完当场公布成绩,谁留京,谁外放,谁进翰林院就此最终定论了。
庶吉士在馆时,翰林院会选取翰林、詹事中官阶高、资格老的为教习,负责教育他们,时间一般为三年,但也有时间长达八九年的。
学成之后,优秀的留在翰林院成为编修、检讨;次一等的放出为给事、御史,这就是所谓的“散馆”。
庶吉士的升迁比一般进士要快得多,且因“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
所以庶吉士被选中起,大家看待这群人,便已经视之为“储相”了。
考了一天,陈轩与郑应昌全都到了晚上才回来。
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平静。
郑应昌自不必说,他是定然要进翰林院的,但陈轩就让陈凡有些捉摸不透了。
“兄长,考得怎么样?”陈凡关心道。
陈轩还没说话,一旁的郑应昌便献宝似的道:“陈兄的文章当场就被翰林院的前辈称赞不已,出来时宣读庶吉士入选之人中,陈兄便已经被录了。”
陈凡闻言顿时大喜:“兄长考中了?”
陈轩却并没有陈凡预料中的喜悦,反而叹了口气,满腹心思的摇了摇头。
待他走后,陈凡诧异地看向郑应昌:“这是怎么了?”
郑应昌也一头雾水的直摇头:“不知道,刚刚在路上时他还挺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你就这样了。”
突然,他恍然大悟道:“跟你这个【天山神仙】一比,自然心中郁郁咯。”
所谓的“天山神仙”是进士们对一甲三人的羡称。
一甲三人可以直接授官,所以被称为“天上神仙,而二甲被选为庶吉士的被称为【半路修行】,其余大部分人则被称为【白玉京客】!”
白玉京是传说中天帝的居所,白玉京客顾名思义,也就是京师的客人,考完就得滚蛋的意思。
一直等到吃饭的时候,陈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呆在房中,对下人说他“没有胃口。”
陈凡听说后来到陈轩的住处,敲开门,却见他这种方正君子,竟然在陈凡进屋后依然没有起床,此时的他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凡走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陈轩没有转头,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有点想家了。”
陈凡微微愕然。
片刻后陈轩突然道:“你说我若是不做这个官,行也不行?”
陈凡更惊讶了:“那你辛辛苦苦考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什么?”
陈轩摇了摇头:“以前参加科举,不过是为了咱们陈家,总想着让咱们陈家在咱这一代,有个出人头地的。”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陈凡:“如今文瑞你考中了状元,海陵陈家必然千古流芳,所以——我这个官不做也罢。”
“说实话,我这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为别人而活,总想着自己努力些,能给父亲,给咱们陈家长脸,让咱们陈家不受外边人欺负。”
“现在考完了,今天回来的路上,我扪心自问,真要在这京师等着散馆,然后去做官,去交际?”
他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陈凡道:“那兄长想过什么日子?”
“我想回到海陵,教书糊口,一家人踏踏实实呆在一起,给父亲养老送终便是了。”
“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兄长,做个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的陶渊明也不错啊!”
听到陈凡的话,陈轩大感意外,“咕噜”一身从床上弹起,一把抓住弟弟的手道:“你也支持我?”
“换个活法而已,这官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兴趣做啊。”
陈轩连连点头:“咱们大梁人,想着做官都想破了头,做官哪有教书好,不用花那心思,不过,我不做官,你可不能不做!”
陈凡笑了笑:“合着挨苦的人必须是我呗?”
陈轩喜笑颜开:“谁叫你是状元呢?推不掉的。”
陈凡看着高兴的兄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是啊,谁叫我是状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