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中,当刘妃听到唐胄点中了陈凡,且给了他九十七名的二甲成绩后,不由勃然大怒。
“骆遇,难道本宫交代的还不够清楚?你就拿了这个结果过来,你是什么意思?”
骆遇心中勃然大怒,什么什么意思?
这里面操作的都是他干爷爷,司礼监掌印太监郑德恩,他怎么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但他又不敢在刘妃面前呲牙,只能委屈巴巴道:“这……干爷爷那边确实已经招呼到了,唐次辅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至于中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那陈凡的文章会被选为程文,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让郑德恩去说,将陈凡的文章改为副榜!”
骆遇对眼前这个蠢女人简直无语,草榜都已经贴在礼部大门外面了,怎么改?
若真是改了,那岂不闹得捅破天去?
“娘娘,这件事实在是不,不太好办!”骆遇满头大汗,跪伏在地连连叩首。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到底怎么办?”
骆遇道:“最多只能想想法子,在殿试时动动手脚。”
刘氏闻言,顿时安静了下来,皱眉好奇道:“殿试时陛下亲试,这谁能动得了手段?”
骆遇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刘氏脸上风雨暂歇,于是赔笑道:“那陈凡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到时只要……”
听完骆遇的话,刘氏这才点了点头冷哼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操作,我只要一个结果,敢拒了我的招揽,我就要那陈凡后悔一辈子,你记好了,等他考完,立刻把他打发到云贵去,做个偏远小官!”
“是,奴婢记下了,马上就转告奴婢的干爷爷去!”
刘妃说完了事,已经没了兴趣,抬起手挥了挥,像是赶苍蝇一般。
骆遇这边出了宫,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看过来,于是低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骂道:“你得意什么?现在王皇后有了身孕,到时候你还能得意几天?”
正想着呢,对面来了群搬炭的小太监,那群小太监见到骆遇,连忙闪到墙根儿,一溜而顺边站好,低下了头等他通过。
骆遇正一肚子气,见到其中一个小太监身上有味道,于是一脚揣在那小太监的心窝上骂道:“腌臜的玩意,一身的味道熏鱼呢?回去把这个不会说话的玩意儿重重打二十篦头,罚跪三天,不准吃饭。”
惜薪司的那管事太监连忙上前赔笑道:“踹他脏了骆爷的脚,回去我紧着罚他。”
骆遇闻言,这才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走了。
等他走后,那管事太监将小太监扶起骂道:“你说什么了?他咋就说你不会说话?”
那小太监捂着胸口哼唧道:“爹,我哪敢说话,都靠着墙根,连气都不敢喘咧。”
管事太监看了骆遇离开的方向骂道:“狗一样的东西!”
……………………
震泽。
古时候是“太湖”的别称,但到了大梁,震泽已经成为苏州府下的一个小镇。
镇子虽小,但这里却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沈周。
沈周是“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常以太湖山水入画,是当时最著名的画家。
此时的沈家正接待前来做客的东南五省督师苏时秀。
苏时秀轻啜一口茶,望向窗外的湖光山色:“石田先生,今日亲近震泽真容,再回想您笔下的太湖烟云,方知何为“师法造化”。您的画,非但画出了湖山之形,更画出了其魂魄。尤其是那氤氲之气,仿佛能透出纸面,润人心脾。不知先生是如何将这虚空缥缈的“气”捕捉于绢素之上的?”
沈周微笑颔首:“督师过誉了,画山容易画水难,画这水汽云烟尤难,在下以为,诀窍不在于【画】,而是在【留】和【染】上面。”
“五代荆浩曾曰: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在下作画时,并不急于勾勒山石轮廓,而是先静观。待心中对湖山气象有了整体的感受,再以淡墨层层晕染,墨色在水中晕开,自然能生出朦胧空濛之趣。这“染”的功夫,即是“养气”!”
苏时秀听得很仔细,时不时点头,显然他还是非常认真在学。
两人正在交流,突然外面传来喧哗声。
主人家沈周停下话头,转头朝门外看去。
却见自己的一个仆人走到堂下道:“老爷,今天家里的船给匠人划走修了,客人要划船,公子跟他解释了,他把……”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苏时秀:“他把公子打了!”
听到自家儿子沈雨被打,沈周大吃一惊,连忙道:“快快,快去看看。”
当众人来到湖边时,却见一只眼被蒙着的苏得春正暴跳如雷,指着地上瘫倒的一个年轻人尖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敢欺瞒于我,没有船,没有船就给我满天下搜去,妓家的船呢?我要妓家的船!”
沈家是读书人家,家里的老爷们在府上对待下人都是谦逊有礼,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群仆人傻了眼,定定的站在岸边。
“胡闹!”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苏得春的暴怒。
苏时秀走上前去,一巴掌扇在儿子的脸上:“我看你是昏了头,吵闹也不分个地方。”
沈周原本一肚子火,见到苏时秀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扇了自家儿子一耳光,连忙上前搀扶起儿子来,随即又对苏时秀道:“督师,督师,不过都是小儿辈打闹,何必呢,何必!”
苏时秀对沈周躬身一礼道:“沈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儿子,哎!之前与你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你放心,这儿子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
沈周闻言,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只嘿嘿笑,却不说话。
苏时秀见状,愤怒的看向儿子,随即转头又道:“告辞!”
待那父子二人走后,沈周的儿子沈雨骂道:“什么东西,就这种人还想要大妹嫁去他家,呸!”
沈周看着苏时秀离去的背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厌恨。
回城的马车上,苏时秀看着儿子,闷闷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带去你沈家究竟为了什么?”
马车上的苏得春冷笑道:“想让姓沈的把女儿嫁给我呗!”
苏时秀惊讶道:“你都知道,你还这般闹?”
苏得春听到这话,突然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哈哈”狂笑。
半晌后方才捂着肚子,盯着父亲的眼睛:“爹,你儿子如今是太监了,太监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得春闻言,心中一痛,刚刚对儿子的失望,此刻化为了浓浓的哀伤。
就在这时,马车外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窗边响起骑士的声音:“禀督师,归安知县派人从水路传来急报,倭寇绕开杭州已经北上,昨日从归安向东去了,不知所踪。”
“咚!”轿厢中“咕咚”一声,四个抬轿子的轿夫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
只听见轿厢中苏得春尖叫出声:“爹,爹你醒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