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卢母这一搞,陈凡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母亲刘氏狠狠地看着卢氏道:“还不赶紧带你母亲下去?丢人现眼。”
大嫂卢氏委屈的红着眼,拉着母亲要求。
谁知卢母却不肯了,一屁股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撒起泼来:“我家好姑娘嫁给你们家,十几年了,为你家当牛做马、养儿育女,从来没要过什么报偿,今天你家二小,宁可帮着别人,也不帮自家姻亲,女儿啊,你说你这十多年,受苦了啊。”
这边卢母正在闹,陈凡大哥陈休和父亲陈准也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陈休连忙道:“岳母,今天是二小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卢母却是不管,拉过拖着鼻涕的“丫头”,一口一个“外孙”,哭得稀里哗啦。
陈凡最是厌恶这种家长里短,逞口舌之利的妇人。
也终于知道大嫂前些年有些刻薄的性子是从哪来的了。
好在这些年受到家风影响,大嫂卢氏渐渐变了,不然有这种闹腾,家里还能不能待。
只见他淡淡起身对陈准道:“父亲,孩子去看看学生们。”
陈准也是黑着脸,点了点头:“刚回来,又喝了酒,早些休息。”
……
所有学生都没想到,陈凡竟然会在回乡的第一天晚上,便将在塾堂的所有学生全都召集了起来。
陈凡看着一众激动莫名的学生,刚刚糟糕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不少。
学校,虽然有些时候也不能免除社会上的一些糟粕,但总的来说,却是个相对干净,单纯的地方。
陈凡先是问了问众人学习的进度。
学生们经过在弘毅塾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也知道这里是个特别讲规矩的地方。
陈凡询问起来,众人并没有七嘴八舌,而是纷纷用目光看向自己班的班长。
首先站起的就是陈凡进京前,发现他看《绣榻野史》的李世文。
这个盐商子弟、二班的班长,经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蜕变成,身上再也没有萎靡气息,朝气蓬勃的少年。
只见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道:“回禀夫子,我们丁二班在年后摸底作文中,全都获得了塾堂颁发的优秀进步奖,洪山长还夸奖我们最近读书很用功呢。”
一旁的张鹏翼小声补充道:“奖励,塾堂发的奖励!”
李世文闻言,果然骄傲道:“海夫子还代表洪山长给我们丁二班每人都颁发了优秀进步奖的奖品——一人两刀上品宣纸。”
其实这些宣纸在丁二班那个全员二代的家庭中,根本不算什么。
但这若是他们努力后获得的奖励,意义却再也不同。
所有丁二班的学童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显然很是骄傲。
陈凡微笑点头满意道:“世文、鹏翼,还有诸位学童,看到丁二班皆得‘优秀进步奖’,我心中甚慰。这证明尔等做到了韩昌黎公所言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求学之道,正在于此份持之以恒的勤勉与审思!”
“然而,学问之道,绝非仅为科第褒奖。韩文公曾赞赏其学生牛堪,因其 ‘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 ——即有才智却不去钻营请托。此等 ‘违众而求识’ 的清醒与风骨,尤为可贵 。望尔等牢记,弘毅塾育人,首重德行。将来若有人身登科甲,入仕为官,当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之序,以‘仁义’为本,以‘清政’为要,方为国之栋梁 。”
“今日我观尔等朝气蓬勃,如旭日东升。他日学成,无论身处何方,位居何职,望尔等能如韩文公所期,‘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凭真才实学与赤子之心,成为朝廷股肱,社会栋梁 。更望尔等能体会 ‘不平则鸣’的社会担当!”
陈凡的一番话,让丁二班的学童们纷纷沉思起来,脸上少了二分骄矜,多了几分成熟。
陈凡的目光又转向丙班。
丙班的班长徐拯起立道:“夫子,我们丙班已经全部习完《四书》,正在研读朱子注释,只是……”
徐拯的目光扫向身后一群人。
陈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二十多个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陈凡温言问道。
徐拯道:“我们班有不少人都想去团练,不想读了。”
陈凡闻言一愣,再看那些跃跃欲试的少年,竟发现他们都是跟何凤池一样,出身贼户的少年。
这些人虽然来了弘毅塾不短时间,但可能因为少时经历,非常抱团。
何凤池这个领头的如今很可能被朝廷直接任官,这让这些家里还很穷困的少年不由动了心思。
陈凡不是那种崇文轻武之人,但……
他点了点头道:“想要跟陈学礼、何凤池一样,通过战阵搏个功名出来,你们很有志气!”
听到这话,那些贼户少年们顿时激动起来。
“但是!”陈凡话锋一转,“你们读书知礼,脑子通过这两年学习,也比不读书的人活泛了许多,若是从普通兵丁做起,实在太可惜。”
那十多个少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陈凡这话给浇灭了。
陈凡笑了笑:“但朝廷马上就要重开新武举,为师很可能也要协理这件事,你们若是有志投军,我觉得武举是一个更好的出路,你们可以再稍稍等等!”
安排好了丙班,陈凡的目光再次投向乙班:“你们班中,不少人就要参加府试了,可有信心?”
“有!”贺邦泰等人齐声道。
陈凡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道:“好,别的学童都散了吧,回去读会书,早点休息。”
“你们!”陈凡指着乙班贺邦泰等人道:“留下来,我出一题看看你们最近作文的水平有没有变化。”
听到这话,乙班的学童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陈凡却不再看他们,而是拿起案上的墨条研墨了起来,随即在纸上写了今天的题目——《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
众学童看到这题目顿时笑了,此题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孟子》这本经,是四书中最有趣的一经,众人自认为掌握的很好。
就连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洪升与海鲤两人也松了口气。
陈凡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其实压力很大。
陈凡能把学生教得这么好,若是学生在他们手里退步,这可让他们如何向陈凡交代。
但这一道《孟子》题,两人还是对学童们有信心的。
学童们纷纷取来自己的笔墨纸砚,就着油灯开始作文。
窗外喧闹的鼓乐声中,谁都不知道,堂堂的状元公醉酒后竟然不是休息,而是在塾堂里给学童们考起试来,抽身去茅房的泰州府学学正见到这一幕,赶紧去堂上给薛梦桐汇报了。
薛梦桐闻言,又对王大绶,韩辑两人说了这件事。
果然,两人听到陈凡在考试学生,顿时酒醒了大半。
韩辑甩了甩脑袋,慨然叹道:“昔日程门立雪,不过为求学之诚;今日状元醉酒,犹存课徒之志。此真可谓‘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文瑞言行,实为我辈楷模啊!”
“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