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金丝皇菊2025-06-12 09:135,050

他按住我的手,慢慢把我推开了,可眼神却暗沉了许多,转身离开。

我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只得亦步亦趋跟着。

上了马车,却被他推倒在塌上。

我趁机伸手拉住他的腰封向后倒,腰部撞在一起。

他闷哼了一声,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似乎敲响在耳膜旁边。

细微的潮热洒在面颊,两个人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他盯我的目光深邃,一如那日在密室中看到的那样充斥着偏执的占有欲。

「真认清我是谁了吗?认清自己了吗?」

「将军。」我又轻又热地念着,拇指揉着他的颊面。

他微微怔愣,须臾眉梢轻挑,像头狮子垂下了头。

我偏头错开他的吻。

他偷偷瞟我的脸,竟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好像很在意我的态度似的。

我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心里的弦,忽然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现在拒绝晚了,是你非要处处招惹。」他的语气有些委屈,但欲望的目光却赤裸得同语气完全不同。

我怎么会拒绝,只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罢了。

我红唇轻勾,双手撑在身后,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用腿勾住了他的腰。

「奴…」脱口的话语被堵了回去。

压来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挡住了我的视线,连车顶都看不着,浑身又热又烫。

这种事我也跟人做过,没想到原来感觉可以这么舒爽。

看来某人真是哪哪都不行。

但我的体力终究比不得身上缠绵的野兽,脑子阵阵空白后晕了过去。

再度睁眼,已身处于陌生的地方。

「醒了?」

我循声看向拎着长枪回来的人,他的额间和脖颈上浸着汗珠,诱人得跟我晕前看到的景象如同一辙。

魏昭照顾着我穿好衣服,拉我一同吃饭。

他将挑好鱼刺的鱼推到我的面前,又打了碗甜汤,「先喝,暖暖身子。」

我端起甜汤喝了一口,暖暖的汤汁像是流进了心房。

「姚大人的案子有蹊跷,我会查明白。」

我动作一滞,错愕看向说话的人,而他却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怎么还有意外收获。

十四、

在我的印象中,户部尚书的爹爹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饥荒之年他上递救灾奏疏,下建收纳难民的大棚,亲自施粥,从始至终将百姓放在首位。

爹爹说他受天下人的供养,在其位谋其政,必须担起供养天下人的使命。

他提倡商业变法,为百姓谋求更多的求生之路,而就是这件事把我们家送上了黄泉路。

状告的人说爹爹变法是为了谋求私利贪污受贿,我竟想不通爹爹谋了谁的利,思来想去原来是将某些朝廷权贵的利分给了底层百姓。

所以他们一同排除异己,而孟家便是其中之一。

想到孟家,我动筷夹了一块肉放在魏昭碗里。

「将军,奴听闻这次中举的举子中,有许多都是从孟家学府里出来的,没想到这个学府一年比一年更厉害了呢!」

以前从爹爹那里听到过风声,今年有了孟长翡极力敛财和端睿公主的插手,定会透题给学府里的学子,这些学子再不厉害就蠢笨如猪了。

按科举舞弊的情况而定,说不定会株连九族。

但孟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许多官员都是从孟家学府出来的,所以缺一个地位显赫的人敢把这件事抖出来。

「郡主是想说孟长翡很厉害吗?」

魏昭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原本积蓄在他眼里的温柔,都变成了沉在湖底的寒刃。

在我探究的目光下,他黑着脸撇开了我夹给他的肉,吃了口菜就说饱了,让人送我回去。

他生气了,气得好。

越生气便会去找孟长翡的茬,这一来二去定能查到点东西,顺藤摸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我心满意足地跟他道别,离别的最后时刻扫了他一眼。

完了,这脸黑的我以后还哄得好吗?

事实证明,我哄不好了。

从这之后,我再未见到过魏昭。

十五、

好几个月后,孟家科举舞弊的事情隐隐传出了风声,但依旧没人敢告到天子的面前。

我坐不住脚,不想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赶出门找魏昭,突然有几个人冲出来抓我。

反剪着双臂被绑着丢进马车,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孟长翡!

他猩红着眼,两只手握成拳抵在下巴的位置,在微微发抖。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发现了吗?

马车里静若寒蝉,只听得见车轮驰动的声响。

他沉默良久,而后取掉了塞住我嘴的布。

我红着眼眶,心疼不已地先发制人道:「翡哥哥,你怎么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他默不作声地别过脸,任由我询问却不回应。

不多时,马车停了。

他抱着我进了一座无人的寺庙。

然后打开了一扇门,堂上慈祥善目的金佛端坐,香烟缭绕,大佛脚下是大片的鲜艳,黑红的血已经干涸凝在了地上,一具死尸赫然入目!

待看清尸体的面容,我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孟长翡将我放在尸体的身旁,随着地上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殿门被紧紧地关上了。

他踱步到我的面前,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同他对视,神情诡异得不正常,「姝儿,她说是你让她插手的,还说你同魏将军有染,我把她杀了,你高兴吗?」

我紧咬着牙,心里很清楚“她”指的是谁,毕竟靠着我身体的尸首冰凉。

「裴哥哥在说什么?翡哥哥不要这样,我害怕!」

孟长翡掐着我的力道加重,像是疯了一样,想从我的眼神中寻求什么。

「翡哥哥,我疼。」泪珠从我的眼眶里滚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我的眼神清明无辜,含着热泪。

是以,他松了手,眼底满是疯魔,「姝儿,你说我当皇帝会如何?」

我闻言一愣,原来他被逼上了谋逆的路。

「翡哥哥你不要做,我怕你出事,你说好我们一起去城郊住的。」

他听了我的话,像是对我松了防备,手抚摸上我的脸颊,在肯定着什么,「姝儿待翡哥哥是真情实意的,对不对?」

我蹭了蹭他的手心,坚定回道:「我只有翡哥哥了,裴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

不知他到底弄清了什么,当下是不是在同我演戏?

十六、

孟长翡走了,殿中只剩下我和端睿公主的尸首。

在无边的黑暗中,我同外界失去了联系。

每日只有一顿饭吊着我的命,许多个日子过去,端睿公主的尸首发出阵阵恶臭,蛆虫爬满了腐烂的皮肉,它们蠕动着跌落下地。

从骨头处钻出来的蛆虫似在探头看我。

这时我真正意识到,孟长翡定没有信我,所以故意折磨。

但他为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

直到铁骑的马蹄声传来,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他把我作为了他最后的人质。

可他赌错了,魏昭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而放过他。

所以当孟长翡押着我出现在魏昭的面前,我已经做好了去见爹爹和娘亲的准备。

脖颈间传来丝丝疼痛,冷冽的刃身反射着光。

我眺望大殿外的远处,魏昭一身漆黑沉重的铠甲,身材颀长,肩张腰挺,骑在马上像是攻无不克的战神,令人望而生畏。

马儿「咴儿咴儿」地喷着热气。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的腰间别着很多只耳朵,昭示着这场战役的胜利。

我忍不住地笑了,笑得猖狂。

孟长翡手中的剑刃又进了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总算不装了是吗?你对我从始至终从未有过真情实意,全是虚情假意!」

我冷哼一声,不屑反驳:「说到底,你对我又有过什么真心?」

他怒吼:「你怎知我没有真心?!」

「但凡你有真心便不会伙同朝中的人陷害我爹爹!你把我当作何物?你的战利品还是玩物?」

「我是被逼的!」

他松了手中的匕首,只死死禁锢住我。

清隽的面容当下满是疲惫和悔恨。

我闭了闭眼,长吁了口恶气,死盯着他嘲讽道:「你害了我全家,只因为所谓的爱我就得放下所有恨,心甘情愿地做你的附庸品?」

过去我的确爱过他,但那只是过去!

魏昭的声音传来,下了最后通牒,「孟大人,收手就范罢!」

孟长翡睨眼,「你看清楚我手里的人是谁了吗?」

我对上魏昭冷漠深邃的双眸,俨然一副形同陌路的模样,他告诉我,我们不曾相识。

魏昭冷峻的神色毫无波动,双臂松展,拉起弓箭,「我本想留孟大人一个全尸,如今看来孟大人自己是不愿的。」

见他如此,我顿时松了口气。

甚好,不给孟长翡留一线生机。

孟长翡见势短促地笑了几声,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我见魏将军有些眼熟,将军幼时是否去过姚府墙角下?」

魏昭的神色更冷,拉满弓的样子似蓄势待发的虎豹,只待咬断他人的脖颈。

我扬声喊道:「谋逆之罪,孟家与牵扯进这件事的朝中权贵,没有谁躲得过!大仇得报,我死无悔!」

孟长翡举起长剑刺向我们,每个字咬得极重,「好啊,那我们一起下地狱!」

十七、

「铮——」武器相撞的刺耳声。

孟长翡手中的剑被破空驰来的箭矢打飞。

紧接着是一把大刀从我的眼前飞过,瞳孔中倒映出它的影子。

「扑通」的倒地声直直敲击我的心门!

有什么东西飞溅而来,我只感到脸上一热,恍惚地摸了摸脸颊,看向手指满是黏稠的血液。

地上是大刀砍掉的半条手臂!

我身形摇晃,全身脱力站不住脚。

旋即,熟悉的味道扑面,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木然抬头,冷峻又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啊!」断了一条手臂的孟长翡突然像疯了般吼叫。

他艰难地爬起,面目狰狞,奋不顾身扑向我!

魏昭飞身,一脚猛地踹在他的胸口。

摔上墙壁的孟长翡呕出一口血,狼狈不堪地倚靠着墙壁,断臂的伤口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哈哈哈哈哈……」他癫狂地笑着,而后瞳孔放大瞪着魏昭,「她待我皆是虚情假意,你以为她待你便有真情吗?」

他的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复杂的情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要套我跟着一起下地狱。

思绪牵着我想起了幼时他对我的处处照顾。

那时的我调皮捣蛋,他就总替我受罚。

被爹爹关禁闭,也是他悄悄从窗户丢吃的给我。

春日他觅露水给我煎茶,夏日他抓萤火虫逗我开心,秋日他带我登高望远,冬日他送我上好的狐裘。

我们一同过生辰,一同春游放风筝。

终究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他贪图权利,我放不下仇恨。

「给我个痛快,姝儿。」他柔情地唤着我,如同以往那般。

他注视着我的目光满是真情实意。

我捡起地上的剑,剑尖指向奄奄一息的他。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美好的记忆和痛苦的记忆皆会被尘封在回忆里,一点波澜都惊不起。

十八、

终于。

孟长翡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

后来,许多人被送上了断头台。

我去看了,正如当初去看爹爹被斩首一样。

只不过这次我是十分舒心地看着,而非悲痛欲绝。

从动乱那日后,我没有再见过魏昭。

听闻天子要给他封赏,但他给拒了。

真弄不明白这个人。

不久后,我莫名被人赎了身,还被抬进了宫门。

我以为是他,却见到了传闻中的天子。

原来是魏昭借用封赏之机,呈上了平反爹爹冤案的种种证据,天子痛心疾首。

一夜之间,我回到了最尊贵的位置上,天子还加封我为公主,补偿给我无数的金银财宝、良田豪宅。

不由地想起爹爹总念叨的一句话,「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我们有再多东西也是虚妄,心安才最真实。」

而我收到这些东西,心里便满是不安。

我拜访将军府,一如既往的府门紧闭。

魏昭再傻也能看出,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我的虚情假意,是我利用了他。

他却还是帮我平反爹爹的冤案,这让我感到惴惴不安。

我仰头看了看墙头,没办法了,爬墙算了。

小清担心地跺脚,「公主!」

我回头挑眉,安抚道:「放心,这事我有经验。」

虽然这经验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太久没试过,脚下打滑,直溜摔下!

正当我以为会摔残,却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暖意袭来。

我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靠近他的脸颊。

魏昭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颇为无奈的语气,「还想再砸一次?这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我笑眯了双眼,这次再无虚情假意,「刚好,我也有欠将军的!」

----------------完--------------

番外一:

正丰二十三年,今年我十一岁了。

好烦,今日爹爹又要查看我的功课。

狠狠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精神不振。

「郡主,我们快回去吧!」

听着丫鬟的催促,心中愈发烦躁。

「哪里来的小乞丐,快滚!」

「我不是乞丐,你给我个包子,以后我定会报答你!」

我循声看向吵闹的地方,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面黄肌瘦,一双黑瞳死死盯着蒸屉里白花花的包子。

小贩明显没有信他的话,挥了挥手将他撵走。

我舔了舔嘴边沾着的糖浆,很甜,但是爹爹说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吃不饱肚子的人,他们的生活很苦,所以要帮他们。

我抽了钱袋,走向蹲在角落里快要饿死的人。

肉乎乎的小手端着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他,「给你,你去买糖,吃糖就甜了。」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有些恍然地接过钱袋,郑重回道:「我会还你的,你叫什么?」

我笑了笑,微抬下巴自豪不已,「我可是乐怀郡主喔!」

他攥紧钱袋,细细嘀咕着,「郡主…」

我问他,「你呢?你叫什么?」

不等他回应,丫鬟拉着我哭丧了脸,「郡主我们真不能再玩了,老爷快下朝了,若见不着你,奴婢就完了!」

「好啦,知道啦!」

爹爹真严,好讨厌,还是回去吧,要不然会被打手板的,打手板可疼了。

我转身离开,风似乎带来了几个字,调皮地从耳边跳过,我没听清。

「我叫魏昭。」

番外二:

正丰二十四年,今年我十二岁了。

爹爹不许我出屋游玩,连狗洞都封了。

以为这就能阻止我出去玩吗?不可能!

我熟门熟路地爬着墙,左右脚不停交换,不过片刻就登上了墙头。

不巧,被爹爹发现了。

他急冲冲跑来,吹胡子瞪眼喊着:「我的小祖宗,快下来!」

「略略略!」我冲他做鬼脸,而后笑道:「爹爹,我玩完就回来!」

「淘气鬼,看不扒了你的皮!」

我充耳不闻,爹爹每次都吓我,但次次顶多打我手心。

而且打完了心疼的还是他。

我伸脚靠向树丫,蓦地脚滑,天旋地转,世界颠倒。

「爹爹!」我惊呼。

「咚!」撞倒了一个人。

头晕目眩间我躺在地上,隐隐约约间感觉身旁人起身了,一滴血落在我的脸上。

见他没被砸死,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爹爹担忧地念叨个不停。

带着我跟孟家的小少爷赔礼道歉,还同孟家的人说了不少好话。

我躲在爹爹的身后,小心翼翼瞟着被我砸的人,他脑袋上怎么没伤?我分明记得有血啊?

呀!肯定是我摔出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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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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