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程然仰起头望向他，看见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从他面颊划过，她伸手帮他拭去，便发现越来越多的雨点落了下来，从四面八方飘入了两人身上。
轻薄的衣领上渐渐传来冰凉而黏腻的触感，但四周露天的环境让两人避无可避，顾许将身上的白色v领针织衫脱了下来遮在程然头顶，双臂从后方将她紧紧环入了怀抱。
程然眼前的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小孩子天性好奇，最不喜欢束缚，想要将碍眼的遮挡物扯开又被他按耐下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十分贪睡，更何况身上又冷又湿，再加上走了一天的路，她早已经疲倦不堪，便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央求道。
“顾许哥哥，我想睡觉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闻言他眸光微颤，抬起眸子望向天边密密麻麻的雨点，良久，才颓然地垂下了脑袋低声道。
“嗯。”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有一只兔子，可是有一天，他的兔子……她离开了他。”
他温和的声音像晚风拂过般轻柔，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梦境里的故事，像是藏在他的回忆里，又像是来自她的记忆深处。
有些熟悉的画面飞快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抓不住，不知为何，却让她莫名地从心底生出了一股难过的感觉。
“那他一定很伤心吧。”
她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却能听见头顶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哽咽道。
“嗯，他很伤心。”
……
天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少年抱着怀里早已僵硬的兔子不肯松手，老妇人佝偻着身躯想要将雨伞递过去，却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冒着大雨脚步蹒跚摸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又一瘸一拐地来到他身后，扶着有些弯得变形的背脊，将地上的伞拾起，悄悄遮在了他的头顶上面。
等天上的雨小了一点儿，才缓缓地伸手摸了摸他湿透的发顶安慰道。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想念念也一定舍不得离开你。但是生老病死，是谁也避免不了的啊。”
而少年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唇角咬得发白，低眸盯着怀里面了无生机的兔子，眼眶里面滚烫的眼泪，掺杂着冰冷的雨滴不断地往下掉。
老妇人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悯然的神色，褶皱的眼尾垂了下来，干哑而低沉的声线宛若暮色中的古钟声。
“让它代替念念永远留在你身边吧。”
紧接着，他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粗糙干枯的手，青筋暴露，手背上布满了青紫的斑痕，黄褐色的手掌心有几处皲裂，上面却躺着一枚洁白光滑的玉坠，图案形状是一只兔子。
他红着眼眶盯着那只兔子看了看，又低头望了他的念念一眼，迟疑着伸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好一会儿，然后猛然将其丢在地上颤声道。
“假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说来看我是假的，要接我回去也是假的，念念会永远陪着我，这些通通都是假的！”
他流着眼泪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她，鼻涕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发泄着心中激烈而偏执的情绪，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通通给激发出来。
“你们都是骗子，我讨厌你们，我希望你们永远消失！”
说完就顶着天上细密的雨点，消失在了朦胧而苍茫的夜色当中。
少年做了他平生中第一件叛逆的事，离家出走。
他漫无目的地绕着前面一条小巷走了两圈，而后跑到了公园里面，用双手在一颗大树底下挖了个洞，将他的兔子埋了进去，然后靠在树下待了一个晚上。
等他第二天醒过来消了气后，才垂着脑袋闷声不响地往回走着，不料他刚走到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奶奶，他认出是隔壁的邻居，他正犹豫着要和她问好，只见对方神色焦急地拉着他道。
“孩子，你去哪了啊？你阿婆找了你一个晚上，昨晚下雨路面滑，她不小心在巷子口那摔倒了，被你大张叔叔连夜送医院里去了，你母亲这会儿估计也赶过去了。好孩子，今晚你就在奶奶家里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