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上衣才脱到一半,他原以为一去不返的人又火急火燎地将门推开。愣了一下后,又把门用力一关,震得门框砰砰作响,以这栋破楼的隔音效果来看,他怀疑楼下整条街道上的人都听见了。
“……”
没完没了是吧!
他咬着牙将衣服胡乱地穿了回去,赤着脚一步并作两步般跨上前去,然后猛地一拧门把,红着脸朝门口的人怒不可遏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跟着陌生男人回家就算了,还……还……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这种毫无羞耻之心的女人呢。”
“?”
程然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对他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也不买账。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无耻了?至于刚才……真是无心之失,我是想敲门来着。可你们家门好像坏了,关不紧,我刚上手一碰,它就自己弹开了,个人建议你还是换一道新的门……”
说到后面声音便不自觉地减弱了,口中含糊不清道。
“……我还不愿意看……”
宋辞听了脸色稍微好点,但语气还是有些不耐烦道。
“钱都还给你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一提起这事,程然方才想起了她回来的目的,拉开了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精致的月饼道。
“噢老了记性不好,这盒月饼送你吧,就当为之前的冒犯赔礼道歉了。我说的是奖状的事,还有我好像无意中得知了你的年龄,你先别生气,脑子反应太快,我也控制不了,然后就一下子推算出来了,原来你今年读大二了啊。”
还真看不出来。这句话她没说,主要是担心他听了后一时气急把门摔她鼻子上。
宋辞先是听得火冒三丈,差点拂袖离去。而后突然想起这是他家,要走也是她走才是,听到后面怒火不知怎么又平息了下来,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自嘲道。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算了,跟你说了也不会懂……”
他怎么能妄想和他有着云泥之别的人,跟他产生共情呢?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耷拉着眼皮从她手中将盒子拿了过来。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程然点了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然做人还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好,她不喜欢欠人家的。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时,他才提着手中的盒子将门关上,随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直直地盯了好一会儿。
等听见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他几乎下意识飞快地走上前去,到了门口后才压下了微微上扬的唇角,把门拉开了一角状似不在意道。
“又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门口出现的那双崭新的黑色皮鞋。不由猛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异常俊美的男人,止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声线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道。
“是你……”
男人闻言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声音十分亲切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通体生寒。
“是我。看来你没忘啊,抓到你了,宋辞。”
程然走到公交站后雨刚好就停了,于是她将伞收了起来。空出了多余的手拿出手机看时间,就看见上面跳出了几百条消息,大多数是群消息,除此之外就是周乐他们发来的祝福。
她一一回复完,准备放回口袋时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人,然后又将对话框拉到了底,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那人的消息。
忍不住皱着眉在界面上搜了一下,接着径直点开了两人的对话框,看见昨晚对方发过来的可爱表情包,她这会儿横看竖看,都觉得有些不顺眼了!
等她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经大脑思考,已经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禾口王:中秋快乐!
住手……你这个叛徒!
她不禁瞪了一眼自己那只不听使唤的手,准备把消息撤回,没想到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发来消息。
小绵羊:中秋快乐。【颜文字】
禾口王:唉……其实并不怎么快乐,一整天都在外面跑来着。
禾口王:你呢。
小绵羊:一样。【不开心】
程然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句。
禾口王:那要出来玩吗?
发完后她又开始懊悔不已,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抽了,于是在对话框中迅速输入“我开玩笑”,却看见那边很快回复了她。
小绵羊:嗯。
小绵羊:在哪?
小绵羊:我过去找你。
“……”
你打字为什么这么快?
见对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少年不由眉间一蹙,宁鉴见状松开了手,双手环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有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模样叹息道。
“叫你矜持一点你不听,这方面我比你懂得多了,什么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你知道吗?”
他不禁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裴之期一眼。正准备再传授他一点亲身经验,就看见他那个“不成器”的表哥嘴角的弧度上扬,接着视若无物一般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然后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程然把地址发了过去后,就陷入了一直莫名傻笑的状态,等她第四次伸手使劲揉了揉脸蛋后,才勉强冷静了下来,从公交车后门下了车。
自从小学毕业后她就没来这里了,台南联校离她家很近,这也是当初程父和陆向晚送她来这里就读的原因。
学校后面有一个果树公园,只要一放学大家都喜欢往里面钻,通常她只要不想回家就会跑去公园里,顾许没接到人也会去那找她,然后坐在草坡上安静看书,等她玩累了再一起回去。
那里有她太多珍藏着的美好回忆,她从来没有和人分享过,连周乐他们也没告诉,今天不知怎么忽然有了倾诉欲。
她径直穿过了公园的铁门,看见里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好像过往历历在目一样,于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秋千架上坐了下来,足尖抵着地面晃了两下,又站了起来。
朝着不远处的长凳走了过去,两侧的扶手上面各自挂了一只气球,中间似乎坐着一个人,头微微地往后仰着,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白皙无瑕的面容上,宛若一幅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独特光芒。
她本想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不料脚下踩到了一根树枝,少年那双原本阖着的眸子也豁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