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程然从医院出来时,发现天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没带伞过来,只好用书包遮住了头顶,沿着右侧的街道一路小跑,躲进了最近的一间便利店。
便利店的店长在和伙计清点前面货架上的东西,无瑕分一个眼神过来。她用纸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伸手将两边湿了的衣袖挽了起来,虽然不冷,但湿湿黏黏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眼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犹豫了一下,随后穿过了中间两列堆放食品的架子,走到最里面那一排货架上,取出了一把灰蓝色的雨伞。
她低头看了一下价格,准备到前面的柜台去结账,没想到前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她来不及躲开,于是两人迎面相撞,东西散落了一地。
对方最先反应过来,垂下了脑袋,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东西。程然见状也回过神来,将视线从面前这个头上戴着宝蓝色鸭舌帽,脸上还挂着一只口罩的人身上移开。
“抱歉啊。”
虽然刚才双方都有错,但她还是主动帮忙捡了起来。等她看清楚手上的东西时,发现居然是止痛药,旁边还有一盒创口贴,不禁抬头多看了对方一眼,将止痛药连同创口贴一起递了上去道。
“给,你的药。”
闻言对方身体颤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前面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才从她手上毫不客气地将东西一把夺了过来,动作颇为粗鲁,像是跟她有什么苦大深仇的样子。
她不由愣了一下,而后忽然试探一般出声道。
“宋辞?”
话音刚落,对方顿时咬牙发狠地推了她一把,接着趁机搂着装进外套里的东西就冲了出去,剩下店长和小伙计目瞪口呆的惊呼道。
“喂!同学你还没有付钱!”
前者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气道。
“你脑子进水了?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抓小偷啊!”
程然这时也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伞就冲了出去,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回来将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店长手中。
“那个,我帮他付了!”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追了几条街才把人堵在了一条巷子里,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像脱开的线般沿着鬓角从人的脸颊划过。少年弯下腰捂着肚子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颊有种脆弱的美感,神色看上去十分痛苦,目光却又凶又狠,固执地抿起唇角冷声道。
“你跟我干什么。”
程然松开了握在墙上的手,将手中新买的伞抖了两下,然后亡羊补牢似的把伞撑开遮在头顶上,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你刚才在偷东西?”
只见宋辞的脸瞬间由黑转白,最后涨得通红厉声狡辩道。
“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出门忘记带钱了……”
“我会给钱的!”
程然听了没多大的反应,走上前面无表情伸出手道。
“那好,你把钱给我,除去这把雨伞的价钱,一共是一百零八块。”
宋辞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憋了好半天才勉强忍了下来,恶声恶气道。
“有本事你就跟过来,一毛都不会少你的!”
程然显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不说别的,仅凭他如今这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威胁性就不大,更何况当初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却开口提醒她不要过去,就可以看得出来宋辞这个人本性不坏。
接着宋辞就转过身一声不吭地独自往前走了,她见状不由皱了皱眉,上面几步和他并排走着,将头顶上的伞倾斜了一半出去。
不料宋辞反而走得更快了,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一般,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东西,拐进了一棟老旧破烂的楼房。
程然跟在他的身后,刚把手中的伞给收起来,额头上忽然坠下一滴冰凉的液体,她不由抬眸一看,就看见头顶上隐隐发黑的楼梯檐角,上面的粉浆早已剥落,现在爬上了青苔,刚才的水可能就是从这漏出来的,过道的墙壁上还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和电话号码。
宋辞却好像视而不见一样,径直地走到二楼左边的一道门前,掏出兜里面的钥匙插了进去。扭了几下发现没反应,便不耐烦地抬起腿用力踢了一脚,随即杀鸡儆猴般往程然身上瞪了一眼。
幼不幼稚?
这种把戏她见多了,毕竟周乐三岁就不玩了。
“我说,腿伤了我可不负责医药费啊,一百零八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钱钱钱!就知道钱,你怎么不掉进钱眼里呢!
宋辞颇有几分气结狠狠道。
“少不了你!”
随后他像是置气一般拍了拍墙上按钮,整个狭小的房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接着他把怀里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抛,扔下一句话就甩手走了。
“在这等着!”
宋辞的家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住过的那个拥挤的房子。这里虽然称不上家徒四壁,但除了沙发、碗柜和餐桌之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了,唯一亮眼的就是墙壁上堆积如山的奖状,像是鲜明的旗帜一样熠熠发光。
她走近了仔细一看,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初中科幻作文比赛一等奖……”
“你在干什么!”
宋辞皱着眉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疾言厉色地呵斥着她道。
“你懂不懂礼貌?没经过主人允许,就擅自翻乱看别人的东西?”
程然闻言面上讪讪道。
“不好意思啊,随便看是我不对,可我没乱翻。它长在墙壁上,不小心就暼见了,是我不对,都怪我视力太好。”
宋辞气得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将手中的钱往前一伸,像是急忙要跟她撇清关系似的。
“一百零八块,你数数。”
他原本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当着他的面数了起来,仿佛他是个毫无信誉可言的人一般,不禁咬牙切齿道。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年纪轻轻的,却一身的铜臭味!”
程然却满不在乎般道。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她数完最后一张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再说又不用你身上,你管的着吗?”
宋辞指着她好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气道。
“出去。”
程然拿到了钱也不再跟他计较,转身朝门外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又顿住,转过头对他轻声道。
“忘了和你说,中秋节快乐。”
宋辞怔了怔,随即飞快地将目光移开,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盯着她冷冰冰道。
“不需要,无论你费尽心机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都不可能。”
程然无语的看了看他道。
“随便你。”
果然,任何给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门甫一阖上,他就捂着脸倒在了沙发上面,良久,才慢慢地捞开了衣袖,露出了血迹淋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