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几个带着老梅花鹿和它的两只幼崽回到山上,这时夕阳已经映红了山川,满山的葱翠如今都染上了一层娇艳的红,像是天上的霞光垂落在山林之间,绚丽中又有种莫名的安宁,无形中印证落霞山名字的由来。
在众师弟们给神婴寻奶娘的时候,大师兄也没闲着,他把师父和自己身上染血的衣衫给洗了,并晾在院子中的一个木架上。看到他们归来,云长忙上前去,一边招呼云冲去取一个碗来,一边走上前去把手伸到老梅花鹿腹下摸了摸,然后说道:“嗯,奶水很足。”
云冲取来一口硕大的石碗,双手捧着,非要亲自接了给小师弟送去。云长笑笑,当即就去挤奶。
“师兄,要不我来吧。”云龙上前说道。
“没关系的。”云长说道。
他一只手抓住老梅花鹿**,另一只手放在它的身上轻轻的安抚,让它不要太紧张。老梅花鹿起初呦呦叫了两声,后来也就顺其自然了。师兄弟几个个高的蹲在地上,年岁小的挨着师兄站着,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色的乳汁像一条线似的射落在石碗里。
忽然,云冲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液,哈喇子也顺着嘴角滴到了衣服上,几个师兄嫌弃的看着他,云一哈哈笑道:“云冲,要不一会儿你直接吮上几口,别干咽唾沫了,怪没出息的。”
听到云一的话,全都笑了起来。
云冲很生气,瞪着云一道:“你咋不去吮两口?还能认个干娘呢。”
“我也想啊,但我不是过了吃奶的年龄了嘛,你还能吃呀。”
云冲撇过脸去,不想理会他的那些师兄,就会取笑自己,还是大师兄最好,他从来不笑话自己。
石碗太大,只挤了小半碗云长就不再挤了。
“师兄,再挤点。”云冲说道。
“小师弟太小,吃不了那么多,它自己还有两只小崽子呢。”云长道。
“哈哈,小云冲,你是想多挤点留着自己吃吧。”云霁也跟他开起了玩笑。
云冲将石碗抱在怀里,珍贵的不得了,冷冷的看着云霁道:“你咋还不去煮肉,我都饿了。”
“刚好,饿了有奶吃。”云松接过话笑道。
“大师兄,你看,他们都欺负我。”云冲委屈巴巴的跟大师兄告状。
云长揉揉云冲脑袋,笑道:“闹着玩呢,闹着玩呢,走,去喂小师弟吃饭。”
天黑了,山上十分安静,不时有兽吼声传来,但兽吼声似乎也是这安宁的一部分,反而让人心中更加的平静。
屋中有火把在燃烧,并不显得黑暗,一群孩子全都凑上前,看着大师兄用一根小木棍沾了兽奶滴在神婴的嘴里,小家伙吧嗒着嘴,吃的很是香甜,不时又是蹬腿,又是挥手,即调皮又可爱。几个师兄弟偶尔再说句相互逗笑的话,整个山上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祥和。师父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欣喜,心想:又多了一个,以后山上更热闹了。
神婴吃饱后,就安安静静的睡着了,这个时候云霁去把兽肉洗净,然后扔到一口铜鼎中煮着,其他人像往常一样围着师父听他讲经,并没有因为今日发生的事而有任何改变,用师父的话说,人当心如止水,顺其自然,该来的总是会来,戒备又如何,畏惧又如何,结果若是注定的,不过徒增更多的烦恼罢了。
对弟子们来说,只要有师父在身边,什么危险都不足为惧,师父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云霁一边照看着火,一边把头凑到师父和师兄那里,听听师父今天讲的是什么内容。
吃过晚饭,众师兄弟在夜色中练天功,接引天地灵气灌体,这种功夫进展不明显,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所以他们也只练了半个时辰,就去睡觉了。
云长把神婴放在自己和云天中间,这样两个大点的师兄都能及时照顾他,这时,云冲四肢着地,从众多师兄身上翻过,从榻的另一头爬了过来,看着神婴问师兄:“大师兄,他不应该睡在我旁边吗?”
他是想着师兄弟几个的铺位按照大小排序,小师弟应该睡在自己旁边啊,怎么现实就是不一样呢,还想搂着他一起睡呢。
大师兄还没有说话,云天就说道:“你自己晚上还踢被子,让他跟你睡不冻死他啊,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那好吧。”云冲一脸的不高兴,但是师兄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晚上是有踹被子的习惯。
几个师兄弟瞅着睡梦中恬静的小师弟,竟然毫无睡意,就那么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直到火把烧完了,屋里变黑了,一个个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是临近的师兄弟仍在嘀咕着什么,直到深夜,困意上涌,才慢慢的睡去。
山中的夜是宁静的,那些不时响起的兽吼真的融入了夜色中,如果大山中没有兽吼声,或许会感觉那才不正常,宁静也不一定是没有声音,那只是一种意境,让你感觉无想无念,神融天地的惬意。
师兄弟几个从小听着山中的兽吼声长大,早已经习惯了,如果哪一天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他们或许才会感觉不正常。
云长可能是最后一个睡着的,他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仍有些紧张,不过师父说没事,他相信真的不会有事,师父更了解那些妖兽,知道他们的习性,也懂得他们的畏惧。
月色朦胧,星辰如萤火,经过异象洗礼的山林变得生机勃勃,有些地方灵气凝聚仍未散去,在夜色中更能感受到那种气息的不凡,滚滚如白浪,带着神秘,缠绕在古树上,隐藏在山涧石缝中,有些湖中也蒸腾起白雾,像是白天所得现在又全部还了回去。
那些异变的植株,散发着盈盈光彩,怎么看都不像是普普通通的野草野山藤,说是仙藤仙草也不为过。参天大树像是一个个巨人,那些闪烁着光辉的叶片在接引月亮和星辰的光辉,这一刻,整个山林都在发光。
野兽安静了,昆虫也安静了,夜更鸟也停止了鸣叫,山林中本来汇聚了很多想要得到神婴的不安分的妖兽,这时不由自主的退回了自己的洞府,它们再次感觉到了异常,因为身边的植物在发光,石头也在发光,空气中有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感觉很神秘,也很诡异,动物的本能让它们格外的小心。
在道观的上空,有一道光越发的璀璨,而且在盘旋,散发出一股让万物都抵挡不住的吸引力,就像是在召唤天地间那些游离的灵气和原始气。璀璨的光吸收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灵气,变得更加的神圣,随着它自主的运转,渐渐的能够看到,它变成了一个漩涡,将天地间所有召唤而来的灵气全都吞噬进去了。
道观的院子里有一棵老银杏树,此时被一层朦胧的光笼罩着,他看到了那个漩涡,就在他眼前,是那么的近,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讶,更有些心动,这漩涡能够吞噬海量的天地灵气,数十万里大山都被它覆盖了,这是多么惊人的伟力。
他的目光扫过数十万里山川,就见那些凝而不散的灵气从山涧飞了过来,那些环绕着古树的原始气也奔涌而来,那些白雾,那些散乱的星星点点的灵性因子,此时都蜂拥而至,这场面太壮观了,就像是置身在一片圣境福地中,丝毫不次于白天所看到的异象。
“这是献祭未完成,此时在继续吗?山川在向他献祭?”老银杏树震惊的自语道。
月光与星光陡然间变得无比的明亮,倾斜下漫天的光辉,全部没入那漩涡中。尤其是那些星辰,此时清晰的显现出星阵图案,有马,有熊,有射手,有山羊,有天蝎,有鱼,有狮子……似乎天上的星阵与世间的物种一一对应着,还有一些器物形状的星阵,这时全都显现出来,涌现出一股神奇的力量,全部没入那越来越灿烂的漩涡中。
“太难以置信了,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老银杏树自语道。
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朝着漩涡那里靠近,但是他很快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那漩涡竟然在吞噬他的力量,让他根本不能靠近。
他迅速远退,远远的看着,就在这时,他看到远方的山林有一片竟然暗淡了,甚至那些树木都不再有灵性,还有些要干枯的样子,有些地方,草枯了,生机全部丧失,变得比以前还要普通。
“这是,万灵献祭!还没有完。”他感觉震撼。那漩涡虽然有吞噬的力量,但它也只是在吸引天地间游离的无主的神性之气,并没有作用在大山中的那些草木上,可是它们却主动献祭了,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就是我要等待的人。”老银杏树说道,想到这些他有些心潮澎湃起来,那个他无法推演到的人真的出现了?但他曾为自己卜过卦,知道有一个人会在未来助他成为树祖,可以让他进化成神树,那个人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婴儿。
这一刻,他有些激动,眼睛红润,想要哭出来,修行百万年,几次渡劫都失败了,终是没有跨过那道坎,如今他盼来了那个未来可以帮助他的人,怎能不激动的想要落泪。修行的艰难有谁知,在那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大山前的痛苦又有谁知道?
他摸了把眼睛,终是笑了起来,下定了决心,道:“欲得他之道,须得献吾身,百万年都熬过来了,再熬百万年又如何?献祭吧,我愿贡献我身,希望未来能得你造化。”
说罢,他的身体在发光,院中那株本体也在跟着发光,一股惊人的气息化作一条奔涌的神河从银杏树中冲出,向着漩涡而去。这可是他上百万年的道行,此时毅然决然的献祭了。
“世间事,凡有始,必有终,种其因,生其果,因我而献祭者,他日必得永生之果报,传我之法。”
空间中响起了一道模糊的声音,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但是老银杏树听到这道声音时,却感觉无比的喜悦,像是得到了他的许诺。
可也在这时,在山林的东方之地,一个庞大的水潭那里,响起了一声惊天龙啸,震动的四野古木炸开,山石崩飞,水潭中的水温都在急剧升高,因为潭底的龙发怒了。
只听他吼道:“谁在夺我造化,不知道本龙子在此修行吗?岂有此理,敢在龙神爷爷头上抢东西,气死我了,给我逆转。”
突然,那条龙变出本体,冲出水面,扶摇而上,一张口,出现一个漆黑的漩涡,蕴含着吞噬的力量,开始争夺天地间的灵气。
这是一头黑龙,或许可以说是一头黑化的龙,其实他本身并不是这样,他是一个生着九个脑袋的龙,而且有九种颜色,只有他极为烦躁的时候才会变成黑色,那象征着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年岁不大,也就**岁的样子,脚上锁着一根乌黑锁链,那不是凡铁所铸,那是东海海底的玄阴乌金,刀剑斩不断,凡火融不化,极为坚韧。
他本来就很不开心,被锁在这里一年多了,挣不脱锁链,无法自由,心情甚是阴郁,白天经历异象,得到了一些造化,稍稍有些好心情,结果到了晚上就有人来跟他抢夺这片世界的造化,真是把他给气死了。
他张开巨口,化作漩涡,疯狂的吞噬着天地间的灵气,这是在跟对方争抢灵气和造化,万不能有失。
其实,没人要跟他争夺造化,一切只是那道漩涡在运转,在吸引诸天之力。在那道漩涡下方,神婴安安静静的睡着,他的身体盈盈灿灿,如同透明的,那些吸引而来的灵气与造化全都没入了他的身体。不过这时已经不能再说他是婴儿了,他变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个头甚至比云冲还要高。
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混沌世界,那里空无一人,无高山,无流水,无风,无火,无日月星辰,天地间只有一片混沌气,还有一颗蛋。他看到了一颗蛋,诞生于混沌中,并不璀璨,反而有些古朴,像是刚从尘土中扒出来,蛋上还有疙疙瘩瘩的斑痕,就像石头棱子一样。
突然,蛋出现了裂痕,有一股玄黄气从哪里喷涌而出,还有雷霆缭绕在那里,裂痕越来越大,雷霆越来越密集,玄黄气冲天而起,与混沌气融合在一起,天上像是出现了奇异的九色光,又像是火焰在燃烧。
咔嚓一声,蛋裂开了,无数异象呈现,有仙云,有雷霆,有带着颜色的风,有冲天的水柱,像是蛋里的蛋白一样,也有一些光束,像是有灵性,在天地间乱窜,碎掉的蛋壳化作大地和山川,里面的蛋黄却变成了两个元灵。一蛋双黄,两个元灵,都被一层光膜包裹着,就像羊水中的婴儿一样。
他们在天地间飘着,飘着,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其中的一个元灵突然觉醒,睁开了他璀璨的眸子,这个世界陡然间变亮了,像是太阳升起来了。他挣破光膜,踏到地面上,仰天一吸,漫天的混沌气全部朝着他口中涌来,同时,他身上出现一个漩涡,也在吞噬天地间的力量,肉眼可见,他的身躯在变大,从一个新生儿,变成一个成年人,长发及腰,飘飘洒洒,气势贯穿天地,犹如万古神王。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人停止了吞噬天地间的力量,可是他发现,他的兄弟,另一个元灵,因为被他吸收了天地间过多的精华,他身上的光膜竟然变得暗淡了,他也因此无法出生。他将他封印,埋在原始气最浓郁的地方,等这片天地恢复之后,再让他出生吧。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这片世界变了,山川变漂亮了,气息变舒畅了,天上有风云,有彩虹,有日月星辰,有很多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这些都是出生的元灵造化而出的,他感觉这个世界需要有什么,他就造什么,他想到什么就变出什么,甚至是各种各样的生物,各种各样的人。
忽然,那元灵转过身来,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元灵举起一只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海,他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一套身法。”
元灵没有说话,安静的转过身,向前走去,一步迈出,如同跨过了一个世界,他后方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若隐若现。
“你就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神婴问道。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然而元灵已经消失了,只给他留下一套身法,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给他。